萧赜在寺庙里面,过着不做不休的生活。
好像每天扫塔,都是一个幸福的开始。
然后一天晚上,突然风雨大作,然后塔上面的灯光顿时变得昏暗,然后雨大疯狂,感觉东山都在摇晃。
然后上面的灯火全部都灭了。
方丈看到这样的情况,连忙摸黑出来看个究竟。
这个寺庙里面有一个习俗,就是念灯。
那是东山寺的高僧,从天竺里面学会的一项独门法术。这项法术只要有一定修为的人,念动咒语,就可以在自己的头顶上发出淡淡的光。
不过这一项法术比较神秘,所以只有寺庙里面的人才知道。
方丈跟萧赜传授了这个念灯的法则,然后让他坐在地上,跟着众多的僧侣,念动咒语,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面。
那些和尚有的来自大雄宝殿,有的来自天王殿,还有的来自各个客堂或者是祭拜的场所。
外面的雨水已经非常暴虐了,但是他们穿着草鞋,走在寺庙里面的青石台阶上面,就好像很多很多的星星,在天上运行。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了。可以说就是第一天,方丈学会这个方法的时候,才在寺庙里面试用过一次。
到了后来,这一项法术就被当做一个特别技能,永远封存起来了。
现在好不容易用起来,而且有的和尚已经圆寂,还有很多新来的小和尚。
可以说每一个和尚都是方丈亲自摩顶受戒的,他对他们的头型都非常了解。
每一个脑袋,就好像是方丈身上的器官一样,不管怎么样,不管在不在身边,他都能感觉得到他们的存在。
所以,看到这个寺庙里面灯光闪烁的样子,就好像是自己身上的脉搏正在涌动。
突然,他发现宝塔上面的灯光暗淡了下来了。
原来是萧赜。
萧赜虽然学会了这个寺庙里面的各种法则,而且对于这些法则也是了如指掌,成竹在胸。
但是毕竟他还是一个刚刚出家不久的小和尚。不管年纪有多大,实际上还是一个小和尚。
所以,他在修为上面还是相对有限的。
比如很多尘世的东西,对他来说,就还没有完全看透。
现在下大雨了,看到这么狂暴的风雨,竟然将这寺庙里面宝刹都给弄湿了。
就连保存在琉璃灯罩下面的灯光,也都被暴雨给熄灭了。
寺庙还是在山上,都要受到这么大的打击,更何况那个原本是在平原洼地上面的皇宫?
他开始担心自己的女婿,还有自己的两个孩子。
他不知道皇宫里面到底会发生什么东西。
因为这个念灯的工作需要全神贯注,其中出现一点点的走神分心,就会前功尽弃,灯火熄灭了。
方丈看到高山上面的塔竟然熄了灯,心里面知道一定是这个萧赜出现了什么问题。
要是萧赜出现了什么问题的话,这个寺庙,还有他负责的塔,就等于是陷入了一个无人看管的尴尬局面。
外面还是风雨疏狂,好像要把这个寺庙翻过来一样。
这寺庙里面的人,哪一个敢轻举妄动?
就算是方丈,安排好的外面的事务,也只应该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方丈室里面。
萧赜感觉自己好像又重新回到了皇宫里面的生活。他以前在皇宫宫里面,每次遇到刮风下雨,那个萧逸雪就会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跑到自己的养心殿里面。
本来自己应该好好批阅奏折的,而且下暴雨,经常外面会来一些什么抗洪救灾之类的奏章。
刚刚开始,萧赜是一边批阅奏折,一边陪伴自己的女儿玩耍,安慰女儿,让她在自己的怀里面睡觉。
但是到了后来,这样的事情经历多了。他基本上都知道下雨之后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回请,有谁会来递折子,折子上面都将要是一些怎么样的内容。
这些他都了如指掌,所以干脆到了下雨天,他就直接待在自己的养心殿里面,猜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已了。
如今,这里是东山寺,不是自己的皇宫,这里是佛塔,不是自己的养心殿。
他对外面的东西,一无所知,他本来应好好念经,点亮这里面的光芒,但是他做不到。他走神了。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下来,已经过了大半夜,这个晚上感觉过得非常艰辛,好像时时刻刻都在思念,时时刻刻都在牵挂。
时时刻刻,都在提心吊胆。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出家人应该有的想法,萧赜甚至怀疑这个晚上他在塔上,不是出家人,而是一个离家在外的远行的人。
不知不觉到了天亮。
东山寺的武僧,只要到了天亮,都会起来练武,风雨无阻。
更何况现在已经不下雨了,只是地面上积水深厚,一旦动手,就溅起啪啪的水声。
萧赜不知道自己怎么样浑浑噩噩就度过了这样一个漫长的夜晚,一边庆幸,这么漫长的夜晚竟然还可以度过。
也很难过,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出了家,心里面还是要想到这么多尘世的东西。
看来,不知道是自己的心情不安定,还是这里面的环境不安定。
然后又到了那些火僧烧火做早饭的时候了。
那些炊烟在寺庙里面袅袅升起,然后慢慢地,弥漫在整个山谷当中。
其实寺庙里面也是有人间烟火的,这个寺庙里面的烟火,有的时候比人间的还要动人,还要美丽。
然后,整个寺庙的人都开始一天的早课了。
方丈站在他们当中,好像是私塾的先生,看着身边的孩子,心里面充满了欣慰。
“萧赜过来!”方丈走到萧赜的身边,小声道。
萧赜点点头,跟着方丈来到外面。
“昨天晚上,过得如何啊?”方丈看着萧赜,胡子在太阳的映照下面,发出闪闪的金光,看上去,就好像一个来自天国的教诲。
“好,还好,不错,不过也不……”萧赜努力想要表达自己的意思,但是越想表达,就觉得越是语无伦次。
“语无伦次!”方丈喝道。
萧赜无奈地低下头。
都说出家的人,已经是师徒同心的了,萧赜心里面想什么,方丈能够不知道吗?况且这个方丈,还跟萧赜有过发小这样的交情,不过是不知道如何开口罢了。
但是,作为出家人,是不能随便回避问题的。方丈叹了口气,想了想,就问道:“师弟还惦记当年的皇宫生活吗?”
萧赜摇摇头。
“我相信你是不会留恋人间的烟火的,但是,不能保证你就不会想念你家中的亲人啊。”方丈一语中的。
萧赜顿时泪如雨下,跪在方丈面前说:“师兄啊,你一定要坚定我的信心啊,你知道,我当初出家,可以说是放下了一切荣华富贵。然后昨天,突然,就开始想念自己家中的女儿了。”
方丈微微一笑:“这么说,你觉得很不对了?”
萧赜点点头:“当然不对,出家人,当然应该以修行为重,不能怀念自己家中的儿女情长啊。”
方丈哈哈笑起来:“既然知道不对,为何还要如此?”
这样就让萧赜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他是知道不对,但是他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不如此啊。
就好像昨天下雨的时候,他没有故意要想念萧逸雪的,但是好像萧逸雪的形象就莫名其妙走近去自己的脑子里面了。
就好像这个大雨本来就是在天上的,莫名其妙就落在地面上了。地面上也没有什么可以避雨的装置,这样下来就只有在地面上淋雨了。
所以,萧赜感觉到自己就好像陷入了一个非常不仁不义的境地当中了。
在这个地方,好像自己很想做好,但是却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让自己你没法儿做好。
他来来回回奔波在这个世界的风口浪尖,但是这个世界的风浪,却不断地将自己左右推搡。
这是多么纠结的东西啊。
方丈其实早已经知道,对于他来说,这个人不过只能是一个过客。
当年天竺的高僧说他没有功德的时候,大概早已预料到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但是,很多东西,都是天机。
天机是不能泄露的,所以,这样的事情,高僧没有对任何人说。
直到他们离开了中原,回去了天竺,这些事情,还是没有人知道。
但是,他们之前的预言,却在时间的绵延当中,不断地实践。
方丈看看萧赜纠结的样子,轻轻拍拍他的脑壳,笑道:“师弟啊,你做错事了吗?为何如此慌张?”
“弟子思念凡尘,愧对三宝!”萧赜低头说到。
“不愧,不愧!”方丈微微一笑,对萧赜说:“一切自有安排,你继续修行去吧。”
说完,就站在那里。
刚好今天的早课已经完毕,所有的师傅都合上了自己的经卷,从禅房走了出来。
他们见到萧赜一个人傻不愣登站在那里,看着远处的太阳,好像怅然若失。
他们早就开始怀疑这个萧赜的身份。感觉就是一个什么都不做的大公子,只知道读书,什么都不会。
看来,他不仅仅什么都不会,有的时候,读书还不认真。不知道刚才方丈叫去,训斥了他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