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过后又是晴朗的一天。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和往常一样,早早地来到“百家话题”节目组。
远远看到月波正在办公室皱着眉头帮一个编导修改新闻稿,“这一段要从写,逻辑都不对,跟求助人沟通过了么?你做这行多少年了?到现在最基本的提案结构还出问题?还不如人家新来的!”
“是、是。”
看着编导拿着不合格的提案跑了出来,我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月波依旧不抬头地说了一句。
“月波老师,早上好!”
我走进去,第一次主动看着月波的脸笑着说。
“……你今天不是请假了么?”月波这才抬起头,微有些诧异。
“是呀,凯文老师好像是帮我请假了,可是我也没什么事儿,所以就来了,这真的都多亏了昨天您及时救了我,不然我就真的得死定了!”
我赶紧一连串地表达自己对她滔滔不绝的感激敬畏之心,“而且现在台里这么忙,您都每天加班熬夜,我应该向您学习,应该……”
“行了,既然没事,一会儿就跟摄像去拍外景吧!”
我还没来得及发表昨天想了一晚上的长篇大论感谢词,就依旧被月波冷冷地一句终结。
她说完也不搭理我,正要拿起暖壶往外走,恰好又有个编辑来找她修稿。
我赶紧抢过暖壶,“月波老师您忙着,打水这种小事交给我!”
这回我没等她开口,提着暖壶一溜烟地往开水房跑……
再回来时,月波依旧在给编导改稿件,我赶紧十二分狗腿地给她茶杯里的凉水换掉,沏上热茶,这才退出办公室……
第二天恰逢小年夜,我在工作群里发红包,特地单独给月波连发了个3个小Q红包表达(3Q)谢意,可惜她一个都没有开,过了两天又被支付宝退回来了……
但我并不气馁。
春节假日没有“百家话题”的档期。除夕的前几天,大家陆陆续续放假,只有月波要为联欢晚会彩排,杨雯要回老家,我主动申请充当月波助理……
钱主任倒是二话没说痛快地答应了,说让我跟着月波多学学也好。
我连续跟在她身后端茶倒水,也跟着学到很多主持人突发状态下,临时发挥,圆场救场的本事……
大年初一,我又第一个给月波发了长长的新年祝福,然后罗兰、夏利、宋新、凯文……
我正忙着给所有同事和朋友发祝福,手机忽然有一条简单的回信,我睁大眼看,真是月波回的,只有“同乐!”两个字,却还是让我像追着偶像女神跑终于得到她注意的毛头小子一样,激动不已。
我是快乐的,而且迫切需要和别人分享这份快乐!
只是谁能和我分享呢?
我的家人?肯定不行,我从来不敢告诉他们我在节目组受一点儿气;凯文呢?好像也不合适,自从知道他和月波的过往后,我和凯文的关系也似乎有些微妙;约罗兰聊天,更没戏,那家伙现在根本是有异性没人性,除了跟我变着法儿秀恩爱没别的话,甚至直接叫我和自己的男朋友聊去……
我男朋友?对了,我猛然想起来,好久都没联系潘翊森了,自从他走后,我们只是偶尔打个电话发个邮件。
正值春节,不知他在异国他乡怎么度过这个全世界华人都最重视的节日呢?我一边想着,一边拨通了他的手机。
“嘟嘟——”电话接通了,却是一个年轻的女声操着流利的外语:“Hello?This is Ethan speaking……”
“啊?”我愣了愣,检查一下的确是翊森的号码没有错,又听到那头正又说了句“Pardon?May i help you?”
“呃……”对了,现在翊森在国外,我想了想便问,“is Ethan there?”
“No,he is not here。May i take a message?”但对方答他不在,问我有什么事。
我有些失望,正回答:“No,I am sorry ,i don’t no……”
“没什么说的?那为什么这么晚了,还特地给我打电话来呢?”一个带着几分戏谑的,熟悉的声音传来,是翊森。
我顿时又高兴起来,大脑有些不受控制地说了句,“哟,我明明和刚才的女生聊得好好的,你是谁呀?”
“哦?你们聊什么了?”
“哟,你紧张什么?”我脱口反问,“刚刚的女生是谁?你是怕我和她说什么吗?”
“哈,那你紧张什么?”翊森只笑了一声,语气却带上了一点疲惫,“她是我家里的私人医生。”
“医生?你生病了么?”我的声音有点不自觉的提高。
“没有,她是来看我父亲的,最近纽约的天气突然很冷,下了好几场大雪,”翊森一边回答道,一边叫我打开视频通话。
“哦,那你也小心身体,注意休息,不要冻感冒喽!”
我透过视频镜头,果然看到翊森微笑着站在一颗落满白雪的圣诞树下,显得比之前清矍消瘦几分,脸色也有些苍白。
“好,你也是。现在在忙还是休息了?现在你那边已经是午夜了吧?”
“嗯,但是国内正值春节,你听外面热闹着呢,爆竹声噼里啪啦地响。”
“诶?今天已经是除夕了么?”
“哎,今天是大年初一呀,你这个外黄内白的‘香蕉人儿’!”我感叹着,“不对,你应该还算是半个洋鬼子,居然都不记得我大中华这么重要的节日,你等一下啊……”
我边说边举着手机走到阳台上,恰好正有人在对面放烟花,“嘭嘭”几声,各种华丽的烟花,五光十色的烟火,此起彼伏,绚烂了整个夜空。
“快看快看!”我兴奋的对着屏幕叫起来,“你刚刚瞧见没有,漂亮吧!”
“我看到了!”翊森笑了笑,问道,“你最近的工作顺利么?”
“别提多顺利了!”我拍着手说,“我和组里一个原本从来不鸟我的领导,关系终于突飞猛进了!”
“嗯?”翊森眼眸一沉,“男同事么?”
“你猜呀?”我故意笑着转移话题,“对了,你现在在美国干么?什么时候会回来?”
“怎么,你想我了么?”
“才怪!”我朝他翻了个白眼,却笑得更灿烂,“我是怕你像上次那样突然出现坏我的好事!”
“喂,你说清楚呀,该不会是你们那个叫‘凯文’的制片人吧?”
“不告诉你!不早了,我要睡了,晚安——么么哒!”我听着他略带醋意的声音,强忍着笑意自行挂断电话。
望着窗外异彩纷呈的烟火世界。暗暗地在心里祷祝:
“翊森,也许你不会知道,自你离开后我曾多次想起你。托你的福,我才有资格留在节目组,我越来越喜欢这份工作了,因为它就像一个窗口,让我有机会了解更多不曾理解的人和事,去探寻更多未知的精彩世界……真的谢谢你,祝你新年快乐!”
我在手机上打出这样的邮件,却终究不好意思发送。
天上一弯新月清瘦如眉,也罢,如果上天有灵,就让清风带去我的祝愿,皓月千里,眉目传情。待到海上生明月,惟愿天涯共此时……
转眼又是新的一年,我的人生似乎也在发生什么新的变化。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跟着月波的时间长了,我觉得自己说话也变得越来越有逻辑,再也不会没头没脑、大呼小叫的,纵使累得要死也不会在沙发上摆出“葛优瘫”的姿势……
纵观我们整个电视台里的女主持人,月波的外貌、气质和能力都是最出众的,也完全没有其他主持的大牌做派和脾气。更令人敬佩的是品行端正,从不媚上欺下。
电视台自然是个人脉势力集中的地方,但潜规则比娱乐圈更甚,凭月波的条件一定有不少位高权重之人觊觎甚至追求,但她除了和凯文昔日的一段感情,从未与任何人有过一丝亲密和绯闻。
然而对我们这些经验不足的工作人员时常耐心地指教,对于每一个到节目组的求助人,也会在事前仔细沟通,充分理解每一个人的难处,甚至会在录制完节目后还跟求助人做反馈。
我也慢慢觉得,如果她第一次约我见面时,我能够信任她,耐心和她沟通的话,她应该能理解我的难处,或许我们的关系就不会搞得那么僵硬。又或许,我现在就该找机会和月波谈谈,向她表示道歉和感谢,也许就能化解我们的误会和矛盾了……
恰好今天天气相当好,我们最近手头工作都不忙,组里其余工作人员都已早早下班了。
“那个……月波老师,您今天有空么?刚好有人送了我两张烧烤自助餐券,我想请您……”
我紧张地拿着两张离电视台不远的烧烤餐厅优惠券,正想着该如何开口,约月波一起吃饭。
出乎意料地,月波说,“抱歉啊,我不怎么吃烧烤,主持人总吃这些容易坏嗓子,你也不要老吃这些……”
“哦……”我怏怏点头说是,刚要转身离开,却听月波继续说,“我知道这附近有加新开的日式餐厅,我请你一起去那怎么样?”
哇!我今天人品大爆发了么?
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可月波在对我笑,但口气却有点郑重,“你是有话想说吧?正好,我也有话想和你说,对了,你去把机房的审看机关一下,然后我们就一起走。”
“哦哦!好!”
我忙点头答应,飞快地往楼梯边的机房跑。
连蹦带跳地从办公室拿衣服的时候,一不小心把桌子上那本村上春树的小说扫到地上,我正要低头去捡,一双白皙柔软的手却先替我拾起来。
“噢,多谢!”我忙要道谢,可一抬头,却见对方是一个四十多岁,穿着黑色风衣的中年女人。
“您是……”
看她的样子不像电视台的工作人员,那她是谁?又是怎么进来的?我犹疑了一下,问道,“请问您……有什么事么?”
“我想找你们节目的主持人,”女人冲我友好地笑了笑,声音十分动听,“请问石月波在么?”
“嗯,月波老师,在……”我刚想说在办公室,但见女人相貌虽然十分端庄秀丽,却有种在哪里见过的感觉,我警惕地皱眉问道,“可,您是谁呀?”
“哦,我是……”
女人刚要开口,忽听月波从后面走来的高跟鞋声,紧接着是一句惊呼,“谭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