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这塔有很多房间,我昨晚撇下程云方又找了一间房,总算能睡个安稳觉。
一大早就被饿醒,我走下楼,去向这个罪魁祸首讨饭。
掀开珠帘,便看见内室有一个人还在睡懒觉,虽然眉宇间带着些许疲惫,但他却依旧眉目舒展,像个单纯的孩子一样睡着。
我看着他嘴角浅浅的笑,不禁皱紧了眉头。
好啊,把我害得这么苦,这么惨,你却睡得这么安稳!
“咕噜噜,咕噜噜,咕咚”,我的肚子又适时响起,声音之大可以充当程云方的闹钟。
程云方一皱眉,慢慢睁开眼睛,露出幽暗的眼珠子。
他的视线渐渐聚焦,待看清眼前的人是我,便慵懒地笑,“宁安,早啊。”
我气鼓鼓地瞪着他:“早早早!我的早餐呢?”
“嗯,我们现在就去河里打鱼吧。”程云方坐起身,边整理衣服边说。
“程云方,我们什么时候走?”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笑了笑道:“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你,看我心情。”
我怎么知道他的心情是怎样的?现在距离我跟程云方失踪也差不多12个小时了。如果真想程云方说的,希望12小时后余杭能来找我……
“在想什么?”
“没什么。”
“来,我来扶你。”
我后退了一步,伸手挡住了程云方的靠近:“不需要,我可以自己走。”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才摆手道:“随你。”
接着我们两个人就离开了高塔,晚上还没看到,白天才发现塔前有两棵梧桐树。
梧桐树气势轩昂,树干无节,向上攀升,如一把擎天的碧绿翡翠伞。而且秋天,梧桐树上的叶子有点泛黄,更添诗意意境。
一棵棵梧桐树立着高塔两边,就像威武霸气的勇士在守卫着这里。
梧桐树的叶为掌状,树干很平滑,我把手抚在一棵梧桐树的树干也不觉扎手。
我记得梧桐树是夏季开花,而且这么高大魁梧的树开的花却很小。因为才刚刚入秋,树上还残留几朵黄绿色的花。
程云方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惬意地笑着,“宁安,你看……梧桐树,多应合我的心。”
我屈身低头捡起一片枯叶观赏,让程云方的手搭空。
程云方见我不理他,自个说道:“宁知鸾凤意,远托椅桐前。”
我回身看着程云方,程云方牵起我的手再说道:“凤凰‘非梧桐不栖’,有梧桐在这里是不是就证明有一只凤凰会留在这里。”
程云方带笑的眸子凝视我,眼瞳清晰倒映出我错愕的脸。
我堪堪避开程云方的视线,甩开他的手,背对他看着梧桐树上浓密树叶下的小花。
“我只知道梧桐生长快,木材适合制造乐器,树皮可用于造纸和绳索,种子可以食用或榨油。”
程云方似乎尴尬了一下,道:“呃,当然梧桐树也有这些实际功用。”
“快走吧,我饿了。要不你先去河边,我慢慢跟在你的身后,或许等我到的时候,你也打好鱼了。”
“好吧。”说罢,他便走在前头,我跟他的距离也渐渐拉开,不过却从没有脱离于他的视线。
我跟在他身后,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就在路边野草上撒点香灰做记号。
很快,程云方到了溪边,我最后再打量一下这里的地形,可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逃出去的办法。
唉,都怪当年自己没有好好学地理。
跟上了程云方,我见他挑了一枝较粗的树枝,然后把它折断,弄的一头稍尖。
接着他脱了鞋子下水,轻手轻脚,不让水有太大波动,静静站了一会儿,水渐渐平静,开始有鱼经过他的身边。
然后程云方看准时机,对着鱼的下方用力一插……一条鱼已到手。
我见他这么厉害,马上凑了过去看。
没一会儿,我便见到河里又出现了一条大鱼,还是一条红色尾巴的鱼。
程云方抓了几次都没有抓住,看来这条鱼有点狡猾。抓了几次都没有捉到,程云方好像有点伤了自尊,其他的鱼游过不捉,偏偏跟那条红尾鱼杠上了。
程云方见我在一边看热闹,手指一处地方,道:“你站到那里,帮我堵住那鱼的出路。”
于是,我和程云方分别拦在那条鱼的前后方。可是,即使我们拦着那条鱼,但那条鱼还是轻松逃脱了。
哎呦喂,这鱼成精了是不是!
鱼逃走后,程云方有点怒气,当即撇下了树枝撒手不干了。
他摇头叹气道:“唉,耻辱,真是耻辱啊!”说罢还愤然跺脚,“人要逃走,连鱼也要逃走!”
我不禁失笑,怎么这点事程云方也要使点小性子。
“宁安,我们先回去吧,一条鱼够我们吃。”
我捶着肩:“啊,程云方,一条鱼我们怎么分?”
程云方理所当然地点头:“可以啊,你一口我一口。”
我嫌弃地撇撇嘴,低头看着河水,弯腰注视这底下游动的鱼,看准时机,手猛地一扑,一下去掐住了一条小鱼。
程云方有些吃惊,看得我手里的鱼,有些目瞪口呆:“你……居然这么厉害。”我觉得他的自尊心又要受挫了。
“我小时候也常常跟余杭去河里捕鱼,比赛谁捉鱼捉得多,当时为了摆脱他的魔爪,不想让他再欺负我。于是我苦练捉鱼,练了很久的,虽然到最后我还是没有他捉的多,不过,起码我学会了这一项技能。”
吃完烤鱼之后,我有些犯困,打了个哈欠,便大摇大摆进又上楼睡个午觉去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我睡醒,周围暗了许多,凉爽的风刮起,我估计自己睡了一个中午。
程云方好像在楼下等了我一个中午,一见到我醒了,赶紧牵起我的手走到桌边,我便看到桌面上有一只黑灰灰的风筝。
我走近看,用报纸编的凤凰和朱雀。
即使材料粗糙,不过这风筝做工精细,样式精美,愈往后花纹愈复杂,可以看到这只凤凰由鸿头、麟臀、蛇颈、鱼尾、龙纹、龟躯、燕子的下巴、鸡的嘴组成。身如鸳鸯,翅似大鹏,腿如仙鹤,尾似彩带。
我拿起这只凤凰纸鸢,发现它连着凤尾都有我这么高了。
我很喜欢这只风筝,微哼,这程云方的花样真多。
“宁安,我们去放风筝。”
本来我还想着自己的脚都不方便走,怎么放风筝?但是转念一想,等一下我们放风筝,说不定能让找我们的人看到。
见我迟疑,程云方又恳求道:“宁安,我这风筝绝对可以飞很远。”
“好吧,也刮风了,好大的风,走!现在放风筝应该能飞的很高。”
拿出风筝,我让程云方来放。
程云方在这个时候,反而有点迟疑地接过风筝,我奇怪了:“放个风筝而已,干嘛婆婆妈妈的。”
直到我见识到程云方放风筝的风姿,才明白了真相,不禁泪流满面。
程云方,你的风度呢?是随着风筝一起飞走了吗?
顺拐跑,我忍了,可是你……现在是放风筝,不是牵牛好不!
这还不是最绝的,等程云方把风筝拉上天的时候……
程云方,请收下我的膝盖……
“程云方,你好棒棒哦,今晚我们就吃烧斑鸠好了。”程云方放个风筝也能顺便把一只斑鸠网住,我怎么能不给他跪了呢?
程云方有点尴尬,估计是当初就只想到做风筝给我解闷,却没有考虑到其实自己不会放风筝。
“咦,程云方快看那边,见到那只麻雀了吗?快网住它,我要吃酥炸麻雀。”
程云方额头布满黑线,停下了脚步:“别闹……”
不过,等程云方渐渐掌握感觉了以后,风筝就跟一个小型飞机一样了。
本来风筝有人这么高大,现在也在天空逐渐化为一个小红点。
山林间,风抚过,梧桐摇。衣摆动,发飘飞,手落子。
程云方落下白子,嘴上挂上胜券在握的微笑:“你输了。”
我挑眉:“那可不一定!”我用食指和中指夹着一颗黑子放在一处不显眼的位置,这一子让差点落败的黑子陷于死地而后生,棋局重新展开。
程云方微微一笑:“没想到,你棋艺也不错,只可惜,你还是输了。”
程云方捏起一颗白子,缓缓放进黑子的岔口,一举封杀了黑子所有退路。
我也无法落子了,这下是真的输了。
心烦地推翻棋盘,我正色道:“程云方,你看我也差不多陪你玩了一天了,我也迁就着你一天了,你现在心情应该不错了吧,也是时候放我下山了吧。”
他浅笑着站起身,转移我的话题:“宁安,你去外面掰点梧桐的树枝,要粗壮一点的,我给你刻个小木偶吧。”
“程云方,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有意思吗?”
他的笑容也僵住了,愣了几秒之后,又苦笑了下,道:“你或许不知道,今天短短的一天,却是我自18岁遇见你起,这七年来一直奢望的事。在一个宁静没有纷扰的山林里,过着简单而充实的日子。过去我没有好好把握跟你相处的机会,而你直到分手前也没有给我这个机会,所以,这也是你欠我的。”
不愿跟他纠缠这么多,我又走出塔门回避他,也低头在地面找找有什么梧桐树枝,好给他雕东西,不用整天胡思乱想。
就在我正认真埋头找树枝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我的名字。
“晏宁安?”
我惊讶地转头,一看到来者,猛地一愣。
“太好了,我找到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