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6号手术室，气氛很紧张，老主任带领着助手们已经严阵以待。
若晴双手抹干脸上的泪，挤出笑容。
老主任也有些遗憾，但还是很平静地问：“孟若晴，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她不假思索地回答，然后自己躺上手术台。
仍旧抬头望着天花板，无影灯还没有打开，她还没有被它温暖，只是在静静地体会失去，失去身体的一部分，失去健康。
她出奇得平静。
在这一刻，真的明白了一个道理——每个人的内心都有无限的潜能，只有面对重大事件的时刻，才会显现的。有时候，自己的内心有多强大，连自己都不清楚，只在上帝的安排下，顺其自然得表现出来。
一阵忙碌，一切准备就绪。
老主任为她介绍，“若晴，这是麻醉师。一会儿咱们是全麻，不会有一点痛苦的，醒来，你就在重症室了，恢复几天就可以出院，之后再进行后边的治疗。”
她躺着向上翻翻眼，扬扬下巴，算是与麻醉师打了招呼。
麻醉师是一位四十几岁的非常温婉知性的女医生。她的声音很柔和，若晴能感觉到她在对她微笑。她说：“孟若晴，你不要有压力，这种病，手术过程是没有危险的，并且老主任是我们医院最权威的，手术最细致的，你可以放宽心，并且你有那么爱你的老公，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你知道吗，看到你们那一幕我真的很感动。”
“嗯，”老主任应着，说：“孟若晴，乳腺恶性肿瘤是癌症里边最好治疗的，你要有信心。”
若晴侧了下脸，点头，说：“老主任，你放心吧，我已经紧张了大半天，现在能承受，就是辛苦大家了，我很不争气，‘二进宫’，又得让你们受累了。”
“哎，”老主任叹气，说，“我们真的不想受这个累呀。”
她闭上眼睛，笑。
麻醉师俯下身，低声对她说：“我就要为你注射了，你要放松。”
“等一下。”她听见茜茜儿亮亮的嗓音，“主任，我看若晴的老公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她又那么年轻，又是那么一个爱美热爱生活的女性，我们再研究下，为她做保乳吧。”
若晴立刻睁开眼。保乳？真的可以吗？
老主任思忖了下，说：“我们可以尝试下，看看开两个刀口行不行，虽然我们会很麻烦，但是患者可以少一些痛苦，特别是心理的。”
“嗯，”茜茜儿的声音里透着自信。她俯下身，问，“孟若晴，你是同意做保乳，还是根治手术？”
“保乳？我可以做吗？”她一下子不知所措了。
茜茜儿非常认真而专业地说：“你这个肿块的位置，做保乳真的很麻烦，我们必须把肿块周围的感染的组织剔除，也要在腋窝另开一刀，把淋巴结清扫。但我们愿意为你努力。”
若晴感激地望着她，说：“那我还有什么好考虑？我求之不得。”
“但是，”蒋怡也俯下身，说，“如果你做了保乳，就必须做满六次化疗，之后还要做二十多次放疗，不管你的大病理结果是什么样的，这些治疗都必须完成。另外保乳比根治术复发的可能性要高一些。”
“高多少？”她冷静地问。
蒋怡轻柔地回答：“原则上其实不会高多少，但从保守的角度会高千分之三四的。”
她的嘴角上扬。觉得没有什么可考虑的。但，瞬间，伟杰哭惨的样子出现在她眼前。她错愕地叫道，“等等，我想，你们能不能征求下我老公的意见？”
茜茜儿痛快地答应，说：“没问题，我现在就去。”
很快，茜茜儿回来了，说：“你老公迅速上网查询了，结果是能够保乳就保乳，不能保的话，就根治术。”
嗯，她应着，说：“那就听他的。”
老主任松了口气，说：“那我们就真的要开始了，但你醒来后要能面对所有结果，因为保乳是需要条件的，如果病理结果出来感染的部分比较多，是不可以做保乳的，那样很冒险。”
“好，”她最后望了望她们，微笑着闭上了眼。
有这么为病人着想的医生，在这个阶段，真的可以放宽心了。
麻醉师开始为她注射，她在最后一秒的恍惚中看到伟杰，看到她们抱头嚎啕的影像。
她的伟杰，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恸哭，三年多来，唯有一次落下两滴泪，是因为他迟迟没有见到他的女儿冯晓晴。她曾经想，或许这个世上只有他的女儿才能让他落泪，而她，不管怎么样，都是他只想快乐为伴，笑容相对的人。而这样的他，是会让她觉得她并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只是他需要的人。也正是因为此，她才会对他产生怀疑。
直到刚刚，他的悲痛与哀嚎，让她体会到了那份重要。
她在对伟杰的感怀中昏睡过去。
对，伟杰是有女儿的，若晴并不是他的第一个妻子。三年前，谁也没想到，心高气傲且仍旧青春盎然的都市丽人孟若晴竟会嫁给一个各方面都很平常的二婚男。
这也就是若晴常说的“我们俩情况有些特殊”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