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滴走到家大约需要二十分钟,沿路还会经过一个公园。这公园内有一座市区内最大的假山,简直就是天然氧吧,空气相当好。他们要穿过整个园子,几乎一路都有青草嫩树的味道相陪。再郁闷的情绪也会又消匿在这春天的气息里。否则,就真的是可耻的了。
这么走着,她的心情渐趋明朗。看到路边栽种的桃树上粉色的小花,情不自禁地凑过去,仔细地瞧。
冯伟杰又很奇怪地望着她,问:“数个花瓣用这么费劲儿吗?”
她瞥他一眼,想着怎么可以回敬他,突然一辆警车从他们身边驶过,她大惊小怪的叫唤着:“哎呀,那定是来接你的。”
冯伟杰又是一愣,之后满脸笑开了,说:“你又损我。”
“哈哈哈。”她在桃花丛中笑,“对呀,我就是损你的,这一次是因为你损我在先,谁让你说我数花瓣的。”
“你难道不是在数花瓣吗?”冯伟杰也凑到桃花丛中。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在桃花林中却显得多了份儿柔情。
“你看过湖北女作家方方的《桃花灿烂》吗?”这样突兀的问话,换做旁人,多半会认定她非常无厘头。
但冯伟杰没有。
他只是摇头,很谦虚地说:“我看的小说很少。”
这样的回答诚恳而透着一种厚道。
她放过了她手中的花枝,继续向前走。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身边的冯伟杰说:“至今我最喜欢的一部电影就是根据方方这个中篇小说改编的《桃花灿烂》。我在一个午后,无意中在央视电影频道看到的。讲的是南方一个小火车站,装卸工陆粞和出身知识分子家庭的星子相爱了,但恢复高考后星子考上了大学,陆粞为了照顾家人放弃了高考。星子不顾父母反对仍旧钟情于陆粞,但陆粞却酒醉后与别人发生了一夜情。星子无法原谅他,便接受了追求者的感情,但脑子里挥之不去的还是陆粞。然而一切已无可挽回, 一个貌似平平淡淡的恋爱故事,一对其实普普通通的恋爱青年。好像没有波澜的壮阔,也没有如泣的幽怨,但充满遥远的怀念,青春的忧伤。桃花曾真真实实的在这两个人之间盛开过——星子与粞。两个聪明而平凡的男人和女人,在彼此小心翼翼地试探和猜测间,终于错过了那满天云霞般灿烂的桃花。桃花的气韵在影片表现上鲜活地、流动地、轻逸地起伏动荡着,浮现在两人闭上双眼后那动人的辽远之地,浮现在生命结束前的那一刻。爱情的伤害与被伤害,爱与不爱有时仅仅擦肩于转瞬之间。谁都希望自己是得到的一方,于是,真挚的感情在等待中悄然而逝。然而,当不再害怕付出时,却已经难觅曾经的粉色回忆。”
这般陈述的时候,若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体会中,电影画面在她眼前出现,唯美而深邃。
对,这是她曾经的血肉之躯为之追求的情绪——唯美而深邃。
当然,当她身边很快驻足了冯伟杰——冯大熊后,唯美而深邃连梦中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欢乐轻松并琐碎。她才清楚,唯美和深邃是属于文艺作品的,欢乐轻松并琐碎才是生活的本质,她之所以那么多年都形单影只难以成双,不仅仅是遇人不淑,更是因为自己把生活文艺化了,那是看似美妙,实则可怕可悲的人生定调。某种角度,正是因为她对唯美和深邃的追求才导致她遇人不淑。
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冯伟杰对她这一通极其自我的深深陶醉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他听得津津有味。甚至她说完了,他还有些意犹未尽。
“陆粞最后为什么没能跟星子在一起?就是因为星子不原谅他吗?”冯伟杰竟然想知道电影的结局。
“不是。”若晴说,“星子内心已经原谅陆粞了,但是陆粞死了,永远离开了星子。结尾打字幕的时候,配合的是朴树的《生如夏花》,吉他的和弦声,催人泪下。特别能烘托那种失落的调子。不过我更喜欢《那些花儿》,《那些花儿》你知道吗?总之,都是特别有感觉的歌儿。”
“嗯嗯,我也很喜欢朴树的歌。但……”冯伟杰摇摇头,“这电影是悲剧呀,我不喜欢悲剧,悲剧尽管可以打动人,但是对我们本身没什么好处,我心里难受的时候就听郭德纲,我这一年多几乎听遍了郭德纲的相声,每个段子里的精髓都能说得出来。”冯伟杰说着,自顾憨笑,不知道想起来了哪个有趣的段子。
“我喜欢《桃花灿烂》,两个主演也特别棒,郭晓冬和周韵。周韵就是姜文的老婆。”一下子,若晴又从唯美的电影剧情和画面蹦到了娱乐八卦。
冯伟杰点头,说:“我还真不知道,别看我挺喜欢看姜文的电影,但真不知道谁是他老婆,男人对娱乐关心的少。不过,我倒是知道郭晓冬,因为很多人说我长得跟他比较像。”
“嗯?”若晴站住,借着灯光使劲儿瞅瞅冯伟杰,还别说,真的有几分相像,都是比较憨实质朴却多多少少有点文艺气息,只不过冯伟杰似乎更大男孩些儿,而郭晓冬基本已经是大叔范儿。
她说出我的看法,冯伟杰还得意了,清清嗓子说:“你想夸我比郭晓冬还帅还文艺范儿就直接说。没办法,虽然我是理工男,但就是有一颗充满童真的心和骨子里的浪漫。”
“闷骚男?”若晴斜着眼,借着路灯微笑打量他,别说,丫看着还真不像那么大岁数的,说三十岁都有人信。但她不能让他太得瑟了,于是说:“我还是直接晕倒吧,你也太自以为是了,说你胖还就喘上了。小心一会儿变成你的偶像郭德纲的身材。”
他俩在渐渐浓郁的夜色里,在微风中酣畅淋漓的笑。后来,冯伟杰告诉我,他很久没那样笑过,肆无忌惮又轻松坦率的笑。而若晴,又何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