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晚上九点了,冯伟杰仍旧没有给孟若晴回信,她想也许他觉得没必要回复了吧。
她努力让自己在幽暗中笑笑。既然是自己的决定,就不要再去纠结他的回应。
她忽然特别想念茹新。
住院前后,她给茹新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是关机状态。她怎么了?会不会?她不敢想了。茹新那个无情无义的前夫眼镜男说过的一句话回荡在她脑际:“你得了这个病?还有痊愈一说吗?不知道哪天可能就病情加重了,难道让我跟你一起承受那种苦痛吗?
茹新。茹新姐,她不会有事吧?她可知道她疼爱的妹妹也得了这个病?她是多么需要她的鼓励呀,茹新,究竟怎么了?
若晴给茹新发出了这样的短信后,有种精疲力竭的感觉。虚弱得慢慢调理着呼吸。
她想茹新只要看到这个短信就会立刻回复她的。
又等了好久,还是没有茹新的回复。
她的心里更慌了,她怕茹新出事。
茹新不是一个性格开朗的人,凡事不是迫不得已也不会对任何人说。如果她病情加重,她很可能就自己去到一个安静的地方。
若晴拨通了秀美的电话,她与茹新住得近,她想她能够立刻去趟茹新家,探个究竟。
秀美懒懒的声音,透着不情愿,说:“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让老方陪你去,好吗?秀美,算我求你了。我真的很担心。”记忆里,她很少这么求人。
但秀美的病态暴露无遗,她非常坚决地说:“我心情不好,不想去,我连自己都管不好,我不想管别人的事情,你自己病着,更没必要管别人。晚了,睡吧。明天我还得上班,抽空会去看你的。”
“你别来。”若晴也生气了,愤愤地说,“不用你来看我,我没想到你经历了这么多,没明白很多生活的本质,反倒更加冷漠了。你忘记了在你被小男人抛弃的时候,茹新姐怎么陪你说话请你吃饭关心你爱护你了吗?”
“她那是因为你的关系,并不是真的对我有什么感情。”秀美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有任何的不妥。
若晴气得伤口隐隐作痛,用手按着自己的痛处,稳定下心,说:“好,不麻烦你了。也真的不需要你再来看我。我可以容忍你很多缺点,可绝对不承受你的极度自私和冷漠,即便你找了患了心理疾病的借口。”
“好,那我就不再去看你了。”秀美的话像针一样扎了若晴的心,“得了抑郁症后,我的自尊心很强,换做以前,如果你说这样的话,我明天还会厚着脸皮去看你,而现在绝对不会了,我现在就是这样,在单位也一样,如果A请客,让B叫我,我肯定不会去,除非A亲自叫我。你虽然得了绝症,但是你身边还有一个爱你的男人,我不同,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跟你比,还是弱者,我受不了你的指责。”
若晴被她说得哭笑不得。一直搞不清楚她是不是真的患上了抑郁症,但是这通没头没脑的话,足以说明——丫不正常。
她挂了电话。懒得再与她理论。而心情也跌落到谷底。毕竟跟秀美认识二十二年了,她对她的情意是真的。在她心里,她就像大彤她们一样,如同家人。尽管若晴跟她为人处事极为不同,如果不是那么多年的情分,肯定不会成为朋友。各种意见的不一致,俩人平素没少争吵,但就像是一对鸡吵鹅斗了一辈子的老两口儿,臭嘴不臭心,总该是有感情的。若晴从来没有放弃过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在她遭逢噩运的时候,如此待她。丫白天的眼泪难道是假的?或许也不是,或者真的是她的病态,不是说抑郁症如同精神癌症嘛。
她和她都是病人,她是身体,她是精神。这就是长大后要面对的现实吗?
还好,就在这时,伟杰来电话了。
“睡了吗?早点睡。”伟杰的声音温柔中是无尽的伤感。
“你哭了?”她问他。
“嗯,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没用。”他说着,长长的叹了口气,说,“刚给我爸妈打了个电话,总得告诉他们你生病了。刚说了一句,就忍不住哭了,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这样哭的,可我这两天就哭了很多次了。现在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柔软点,而你,就是我的柔软点,那一刻,我特别不像个男人,我特别想扑在我妈妈的怀里,不为别的,就是心太疼了,我的眼前总会出现你从手术区出来时的样子,穿着宽宽大大的病号服,那么无助的眼神,找寻我的眼神,我太心疼了。”
说到这里,伟杰在电话的那端又哭了。
若晴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她的眼泪吧嗒吧嗒斜着落在手机屏幕上,咬了嘴唇,只落泪,不出声,她不想让同室的病友们感受到她的悲伤。她们都有自己的不易。
“宝宝。”伟杰缓了缓,继续说,“现在,我躺在咱们的大床上,顺着卧室的门向外望去,漆黑中,都可以感觉到空荡。家里没有你,太孤单了。我一个人在外地过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这样的孤单感,而现在,我孤单得心里没着没落。你一定要快快好起来,我一刻都不想跟你分开。”
若晴的眼睛在黑暗中陷入完全的模糊中。
人与人之间的感觉是一样的,她能感受到伟杰的真心真意。她又何尝不是?她更是,更渴望早日回到家中,渴望与伟杰在她们有些凌乱的家中吃饭睡觉上网看电视。就是那种最简单的生活,真的已经成为她们最美好的状态。充满了无限的惬意。
可是她病了,用秀美的话说,还是那个可怕的字眼。
手术是第一步,后边,她将经历什么,她能活到哪一天?她能否幸运得痊愈?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这真的不是说有信心就可以遂愿的。
也或者,秀美的话刺激了她;也或者,是她在稍加清醒后,内心的复杂情绪凸显了。
若晴使劲儿抹一把脸,又把手机屏幕在床单上擦了擦,不然,泪水足以会让它死机。
她控制住了因流泪而有些鼻塞的声音,问:“你看到我的信了吗?”
冯伟杰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说:“别提那封信了行吗?你想我的心疼死吗?我好不容易遇到了你,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幸福的生活,你根本不知道你对我有多么重要。我难过我痛哭,只是因为疼惜你。我只想以后更疼你爱你,我不忍心看你受苦。”
冯伟杰又哭了。
孟若晴四十年的人生中,体会到了男儿泪的淋漓。并且是从那个总是漫不经心的大大咧咧的乐天派的冯伟杰的身上体会到的。
“别哭了,伟杰。”
她的心,也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