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箜已经到了齐超住的地方。
齐超也住在衙门里。
他选了一间最偏的屋子,虽然前任县令几次让他换个更好的房间,都被他拒绝了。
他愿意把更好的房子让给别人。
这句话还让鹿九感慨过,但司马箜却冷笑。
司马箜认为每个人都是先利己,如果要把更好的东西让给别人,那一定在隐藏着什么。
他好几次都想偷偷溜进齐超的房间去看看,但都被鹿九制止了,加上来了这几天一直都挺忙,一直都没有时间。
此刻,司马箜飞快的掠进了齐超的房间。
房中没人,床铺上也很整齐,他还没有回来。
司马箜想到刚才在喜乐楼里,唐散金给他们的暗示。
齐超不但杀了前任县令,还在计划谋杀鹿九。
司马箜也擅长下毒,也知道什么毒药能让人看起来就像是得了大病。
如果齐超会制这种毒,无论他在什么地方操作,身上一定会沾上气味。
这种毒药的气味不易察觉,但很难消散,如果不好好清洗,甚至还有沾到别的地方。
司马箜看了一遍屋子,石板地面连根头发都没有,太干净了。
房间里摆了好几盆栀子花,长的很好,现在正值花期,房间里有着浓郁的花香,一个男人的屋内摆着几盆香气四溢的花,这实在让司马箜感到很不舒服。
不过这是不是齐超在掩盖别的味道呢?
如果是他,一定会把药藏到十分隐秘的地方。
他飞身上了房梁,果然不出他所料,房梁上也干净的不得了。
他伏在梁上,用手慢慢的去摸,但是各个犄角都摸了个遍,都没有发现有藏着的药。
房间外有声音,门忽然被推开,齐超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包熟食、一壶酒。
司马箜屏住呼吸,伏在梁上一动不动。
齐超把窗户推开,坐在桌旁打开熟食,倒了两杯酒,香味飘了出来。
是喜乐楼的味道。
忽然齐超笑了出来。
“那上面的君子,待了这么久是不是很累了?为什么还不下来?”
司马箜心一惊,差点从梁上掉下来。
他有一个秘密,连鹿九都没有发现,就是他可以像某种虫子一样迅速进入假死状态。
毫无呼吸、毫无心跳,毫无生命特征但还活着,精神比正常状态下还要敏锐;像这样在黑暗中,就算是和他面对面,耳力再好的人都发现不了他。
这个齐超,除非是一直在盯着他看,否则是绝对不可能知道他在梁上的。
齐超又笑。
“你这个时候来,是有些不妥,可是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你先下来,你看这栀子花,我知道你喜欢,所以一直精心照料者,开的这么好,就像平日里的你;今晚月色甚美,这些熟食是我早上专门请喜乐楼的留给我的,我知道你喜欢吃,我们不如边吃边聊。”
司马箜在暗处听得心惊,难道齐超一直在注意自己?把自己比作栀子花,气的他咬牙,心里骂了齐超一百遍孙子。
但齐超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自己再藏下去似乎也没有什么用处,但就这么下去,实在是让他非常的难堪。
正当他犹豫不定时,齐超忽然变了脸,阴森森的说。
“如果你不下来,我就把你隐瞒唐县令的事情说出去。”
暗处的司马箜又吃了一惊,他的确有事隐瞒着鹿九,但没想到齐超居然知道了。
他动了杀心,只要他下去,齐超就不能活着。
他再次看了看齐超坐的位置,恰好不那么容易被自己的飞镖打中要害,只能自己下去动手解决了。
但一个人影忽然从窗户里进来,居然是许琳琅。
司马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声称自己只对死人感兴趣的女仵作,居然夜会齐超。
那个什么都谨小慎微、处处恭敬的主薄,居然会喜欢许琳琅。
还有,许琳琅居然喜欢栀子花?
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就算告诉他的人说破喉咙他也不会相信。
看见许琳琅进来,齐超开心的站了起来。
“许姑娘,请坐。”
“不必。”许琳琅站着没动,硬邦邦的回绝“主薄大人还是叫我许仵作吧。”
齐超又笑了笑,说道。
“几日没见,许姑娘瘦了不少。”
许琳琅皱眉。
“主薄大人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齐超赶紧上前伸手拦住。
“许仵作,上任县令是暴病身亡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吧?”
司马箜不禁越发的激动,唐散金说的没错,齐超果然不得了。
没想到自己躲在房梁上就能听见一个惊天大秘密。
齐超又说。
“从哪件事后,我就觉得世事无常,人生短暂,所以一定要好好珍惜眼前人。”
许琳琅冷冷开口。
“主薄大人有事就请说,在下和死人接触久了,不擅长猜活人的谜语。”
齐超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
“我想代替许老爹来照顾你。”
这句话说出来,房中的三个人都很安静。
许琳琅气红了脸,齐超看她不说话,以为她是害羞,胆子不禁大了起来。
“你是知道我的,我不会一直都在青山县蹉跎下去,过几天我在这里的事情就要结束了,到时候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甚至可以富可敌国,但我想让你和我一起走。”
司马箜听的胃里直反酸,又觉得好笑,富可敌国这四个字,用嘴说出来果然很容易。
许琳琅突然肩膀耸动,她在笑,只是碍于深夜和在一个男人房间里,只能压抑住笑声。
“主薄大人,你是不是疯了?我说过了,我只对死人感兴趣,你要是没事还是不要打扰我了。”
许琳琅说着,就要离开,但齐超一个侧身挡住了她。
“许琳琅,你不怕我告诉唐大人,你爹失踪了。”
这句话的力度很强,司马箜差点僵硬着从梁上掉下去。
许琳琅的身影也僵硬起来,齐超感受到了这变化,半张脸在月光下露出了得逞的微笑。
他的眼睛在黑暗里发着光,打量着许琳琅就像是在打量一个掉入陷阱的猎物。
许琳琅转过头看着他。
“那又如何?”
“刚发现了白骨,你爹就离家出走,这样的事情只用巧合来解释,恐怕是说不过去的 吧?”
许琳琅冷笑。
“哪有如何?我爹只是个又老又病打棺材的老头子罢了,难道因为死了人,就不能出门了不成?”
齐超得意的笑了,露出了整齐的白牙。
“二十年前风雷堂有个‘辣手郎中’,医术非常精湛,他不但治病,还能救命,传说只要看一眼站在他面前的人,就能把病说出来,很多人因为他而逃过了死亡;他还会一套杀拳,如果用力的当,可以救人;同样,如果用力不得当,也可以杀人。”
他看着许琳琅。
“那具白骨,如果我没有认错,就是杀拳。”
司马箜不禁在黑暗中多看了几眼齐超。
他一直认为齐超是个话不多,心眼不少的年轻人,一心只想讨好上司,但现在看来,他似乎要厉害的多。
齐超看着许琳琅。
“你爹很会打拳,只要懂一点武功的都能看出来。唐大人也一定看出来了,但是他没有确切证据,否则那两天也不会每天都回来这么晚了。”
许琳琅和司马箜都变了脸色。
齐超停了停。
“可只要想一想,为什么一个很会打拳的老头,却偏要装出一副衰老不堪的样子?为了不和人来往,还专门打棺材?青山县根本不需要这么多的棺材。”
许琳琅的脸一直隐藏在阴影里,司马箜看不到她的表情。
“齐主薄,你说的这些事情,我真的一点都听不懂,我爹是离开了青山县,但不是因为他是什么‘辣手郎中’……”
齐超听见她这么说,知道她的内心并不像嘴巴这么硬,不禁内心更加得意。
“我当然知道,我专门调查了风雷堂的所有事情,江湖上都说‘辣手郎中’死于大火,可是我知道,你爹就是那个人。”
许琳琅不屑的看着他。
“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要什么?我家能给的只有棺材。”
齐超的眼神炽热,声音变得很温柔。
“琳琅,你跟我走吧,以后我来保护你。”
许琳琅冷笑说道。
“你以为,就凭你胡言乱语几句,我爹就会是你口中说的那样吗?我爹在青山县二十多年,从未离开过这里,平日连鸡都不杀,还会杀人?你说他是郎中,可他唯一女儿的吃饭家伙,却是诊断死人;你大概不知道吧?我爹不但会拳,还会轻功,我的轻功就是他教的。”
许琳琅的声音透着威胁。
“我爹是暂时离开这里了,但绝不是你口中说的那样!今天我不和你追究,但你要是再胡说八道,你信不信我捅你一百刀,刀刀不重样?你知道我能办到的!”
说完,许琳琅从窗口掠了出去,身轻如燕。
速度之快,不逊于司马箜。
青山县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司马箜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想。
齐超看着许琳琅离开,气疯发狂了一般把桌上的东西扫到地上。
他站在房间里发了一会呆,时间很长,长到司马箜都有点犯困。
然后齐超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