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天空之间,1000公里。
我与你之间,1500公里。
你与天空之间,1000公里。
只有在我们同时仰望天空的时候,没有阻碍的我们距离才是最近的。
天空与你之间。
壹 鲜红
一
四月初,天色苍蓝,飞鸟沸腾进缱绻的云里,这座素有“东方鲁尔”美誉的东北城市气温渐渐回暖,温热的风肩负驱逐寒冷的重任在城市上空回旋。
明明记得放在最顶层,就算自己的电波再弱也绝不可能把一双樱桃红色的鞋子安插在爸爸那一排黑色皮鞋当中,严重的颜色冲突,视觉上就受不了。也不可能混进妈妈的高跟鞋和哥哥的运动鞋里,现在只剩最后下一种可能,它们压根就没在这儿。
分析过之后,跪在门口鞋柜前的苏恩果断放弃。说不定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严重偏差,很小气地把它们藏在了卧室。
想到这儿,苏恩站起来,折身回卧室。经过哥哥房间的时候发现门是开着的,苏喻头上扣着耳麦,从背影看上去,应该是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拿着笔在写着什么。
估计是在练英语听力,苏恩下意识地踮起脚,尽量不让自己发现“踢踢踏踏”地声音。
很明显地,就算苏恩在哥哥门口跳起踢踏舞,他也未必听得见自己的声音,可是自己习惯了小心翼翼。
“你站在哥哥门口干什么?”苏母买菜回来,一进门就看到苏恩踮着脚,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向苏喻的房间里张望。男孩子房间有那么好看吗?还要踮着脚去看?苏母不解。
还未逃离现场,就被抓个现行,苏恩放下脚,“我没干什么……”
“马上就要考试了,也不知道背背书?!”苏母换上了苏恩熟悉的厌恶眼神。其实,认识苏母的人都见过这种眼神,她除了儿子,看不惯全世界的人。她能挑出所有人的毛病,当然,除了儿子。外人知道她的高傲,也懒得跟她计较;作为家人,在她身边生活了十六年,苏恩早就习惯了。说不定哪天妈妈没有用那种眼神看她,反而觉得不适应了。
“如果你有你哥哥一半优秀,我都不至于长出这么多白头发!”苏母扯了扯自己的头发。
“嗯!”苏恩不否认。是我,是我让妈妈操心,她都长出白头发了!但是苏恩可以向老天作证,爸爸的白头发,绝对是因为跟妈妈操心才长出来的!我们母女两个存在的价值,在某些方面是相同的。
“我去看书!”苏恩转身,又想起来自己本意是想出去玩的,于是问:“妈,我新买的那双鞋,你看见没?”
“看见了!”
“在哪里?”很开心。
“楼下的垃圾桶里!”不耐烦。
“……”
一定要那么刻薄吗?连一双鞋子也容不下?
四月天,暖气已经停了,空调吐出的浑浊气体让人感到胸闷,需要大口地喘气来缓解肺部压力。
——苏恩,哥告诉你啊,星风是一种从恒星不断向外运动的物质流。
“我要做星风!”心里的台词被苏恩喊了出来。苏喻丝毫未动,苏母从厨房探出身子,“你抽风呢?!”
苏恩想解释些什么,就见妈妈看见怪兽一样,拿着手里的菜刀指着自己。恐怖电影看多了的苏恩立马想到,是不是自己脖子上骑着一只白脸红唇突眼的女鬼?
霎时颤栗起来。
“苏恩!别让我看见你那只猫!”
苏恩回头,看见中村先生正在完成从卧室到自己脚边来蹭自己小腿的过程。
“中村回去!”
中村先生没有动,苏母挥舞着菜刀:“中村?最好别让你爷爷知道这只猫的名字!”
中村……邻国……
如果告诉妈妈和爷爷,自己有个男朋友是隔壁那国的人,后果好像似乎不太堪设想。
苏恩忙唤中村先生回去,但是它依旧死皮赖脸地缠着自己,一气之下,苏恩直接蹲下身体拽起中村先生背上的毛,将它拎走。
进了卧室,苏恩一把将中村先生扔到了床上,黄色的肉球在床上滚几圈之后,站了起来,冲苏恩叫嚣,满脸写着:大坏猫绝对不向恶势力低头!
怪不得都说不要养猫,养不熟,连你也跟我作对!平时我对你那么好,我这不是正生气呢?又不是故意要把你怎样!
不过我还是喜欢你的,虽然你和妈妈一起欺负我!
还有啊,中村先生,如果爷爷到家里来做客你就叫苏建国!记住啦!
苏恩很郁闷,今天的出行计划取消!苏恩很郁闷,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痛哭流涕?她就是想不通妈妈为什么要把一双新买的鞋给扔了?
就算要做星风,也要有一个运动演化的过程。
很多事情是注定的,老天宣判魂魄的时候就已注定,注定了自己是谁家的小孩,注定被谁爱着疼着管着骂着。
都是被上帝规划好的。
苏恩把藏在衣柜床下的八音盒拿出来,拨开开关,镶了MP3的八音盒流淌出与其气质不符的音乐。
这个是武藤渚假期回北海道爸爸家带回来的,浅黄色的木制小车上坐着穿粉色碎花和服的异国娃娃。
不是很特别,但因为是男朋友一腔热血、千里迢迢带回来的,所以为它加分不少。
当时苏恩还很得瑟地拿到苏喻面前显摆,结果苏喻看了看,一点儿都不羡慕,面无表情地说——质量没问题,但是你最好把穿和服那个女的从车上拽下来,把底部“日本制”三个字抠下去;如果你想保全它的话,就不要让爸爸以上辈分的人看到。
爸爸以上辈分的人提起那个岛国都不太会有正面的评价,但是那个苏恩并体会不到,毕竟自己出生的时候,国人已经开始为迎接香港回归倒计时了,天下太平。
“苏恩!你小声点儿!”苏母的声音从厨房传来,穿透力极强的声音,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居然让苏恩觉得刺耳。
忘记关门,暴露了。苏恩手忙脚乱地把八音盒塞到床底,做好一切之后抬起头正好与另外一双眼睛对视。
这人走路怎么没有声音!
刚想尖叫,苏恩的嘴就被苏喻的大手堵住了。
苏恩可怜巴巴地看着哥哥,两个人相差两岁,心理年龄相差两千岁,哥哥是化石,让所有看到他的人统统石化!
苏喻又高又瘦,以前的发型是头顶有点儿蓬蓬的那种,结果有一次到爷爷家去送东西被爷爷给批评了,理由是你已经那么高了(一米八八),还把头发蓬起来,把自己弄得像电线杆一样,想吓死谁啊?而后苏喻把头发弄得趴下来,头帘很长,让两边蓬起来,结果又被爷爷逮到,又被批评,理由是,你以为自己是我们家小恩的姐姐啊?苏喻无奈只好剪成了板寸的升级版,比板寸长点,爷爷还想批评,不过他仔细想了想,如果再剪的话,估计就要把孙子逼进少林寺做和尚了,这怎么成?于是作罢。
苏喻的眉毛很浓,不用戴美瞳就拥有一双美目,眼睛能折射出光芒来,眼神像带有磁场的隧道,会让人不知不觉陷进去。未加雕琢的青春模样配上极具吸引力的眼睛,人在不经意间就可以洋溢出一种美得不得了的东西,那种东西叫做气质。
唯一的缺点就是嘴唇太薄,薄幸嘛!
“有没有感冒药?”苏喻放下手说。
“没有!”苏恩摇摇头,发现自己还漏看了一点,就是哥哥此刻的脸色很难看,苏恩想要建议他去妈妈那儿要,但是她突然跳了起来,“哥哥又去九一八了!?每次去回来之后你的脸都是这个菜色!”
九一八历史博物馆。
“本来想去烈士陵园,不过提议没有通过,就去九一八了!”
“爸妈不是不让你再去了吗?”
“反正我都回来了!”
“倒也是……不过!”苏恩还想说点什么,发现苏喻已经倒下了!
“妈!快来!哥哥晕倒了!”
苏喻建了一个QQ群。把省内外、乃至国内外的爱国人士召集到一起。周末的时候,“主人翁”苏喻和各地朋友约好时间,带着他们到市内的各个历史遗迹去接受爱国主义教育。
这种事儿连苏喻的班导都赞同,但是他不争气。每次去九一八回来都发烧四十度,仿佛他看到的不是历史的见证而是那个时期的“瞬间现场”。
估计去了烈士陵园还得是这样的状况。
哥哥是通灵师!真可怜!
“你告状?”
晚上,苏喻输液回来躺在床上休息,苏爸端着饭碗坐在桌子边等着上菜,苏恩去帮妈妈端菜,被她逮住质问。
苏恩也不是故意要说的,哥哥在输液的时候,妈妈陪着她,输液室放不下那么多的人,苏恩就和爸爸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爸爸发现苏恩情绪不对,就问为什么,苏恩不会撒谎,就说了!宝贝儿似的买回的鞋子,一回都还没穿就被扔掉了,哪个孩子会不伤心呢?
“我……”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又不甘心承认。
“真是你爸爸的好女儿!什么话都跟他说哦!大家都知道女儿跟爸爸比较亲,你就不用再拿行动证明了,好吧?!”苏恩又被那种厌恶的眼神伺候了。
想想就生气!这个苏恩难道不知道没有我就没有她么?!把话都说给爸爸听,你就不能跟我沟通一下?!
“……”苏恩小声嘟囔,“反正我不是故意的!”
饭桌上气氛凝重,三个人对着四菜一汤进行吊唁,直到苏喻晃晃悠悠地走出来坐在桌边,气氛才稍稍有些缓和。
“把鞋扔掉,最起码要告诉孩子一声啊!”爸爸看了妈妈一眼。
苏母不乐意了,她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扬起脑袋,看脸色就知道她现在的情绪很坏,“你要不要这么宠她啊!?她跟我顶嘴的时候,从来都不见你说什么!我不过是扔掉了一双完全登不上台面的鞋子!犯得着你来质问我吗?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宝贝女儿买的是什么鞋?”
“我没有质问你啊!我只是……”
“樱桃红色的!”苏恩激动的打断爸爸的话,“匡威高仿的高帮帆布鞋!”
苏喻伸手拍额,脑袋更疼了,到底是个傻小孩,中计了吧!
果然,苏母冷笑起来:“专卖店才卖多少钱?你至于去买仿版的?你不觉得丢人吗?”
“正版没有樱桃红色!同学们都穿这样的!都没觉得丢人!我也不觉得!我才没你那么虚荣!”小孩子几乎要跳到桌子上喊话了。
“你说什么?!”苏母瞪大了眼睛,但是又觉得和这个小孩没什么好吵的,于是将矛头指向苏爸,“你看她说的什么话?我虚荣?什么叫我虚荣?我这叫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你又不是市长老婆!”苏恩自取灭亡。
“什么什么?苏恩你这个孩子怎么……”一个比一个火大。
“我怎么了?”
母女两个吵得热火朝天,苏爸不再说话。这么多年来他早已习惯了妻子莫名其妙地吃女儿的醋,也习惯了忍让她。所以遇到这种情况每次他都在事后分别做两位的安抚工作。
“算了!”苏喻很有“主人翁”的风范,“匡威那个牌子本来就真假难辨,高仿的也没什么。”
苏母不再说话,这个世界上,她只听儿子一个人的话,因为她觉得儿子和自己是一条心。老公和女儿在某程度上来讲,则是“局外人”。
然后苏喻把嘴凑到苏恩耳边:“等哥哥病好了,带你再去买,而且保证不会让妈妈再丢掉!”
处于战争中的人,精神高度紧张,最受不了突然有人喊停,愤怒的情绪还来不及发泄就被一股暖流冲击,各种情绪掺杂在一起,想不崩溃都很难。
于是苏恩拿起上午放在桌子没喝完的瓶装可乐,拧开瓶盖猛灌自己,水冲出瓶口流向鼻子,鼻子受到刺激,牵连眼睛,泪水一下子涌了出眼眶,以此来遮掩自己委屈又难过的小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