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妈妈列了一个购物单让苏喻去买，成功地将他支开。
当苏喻拎着两大包东西回到家的时候。家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家了，屋子里一片狼藉，原本站立的家用电器，不是倒地，就是歪斜四十五度角，玻璃茶几已经碎了，碎片满地。柜子里爸爸收藏的红酒，洒了一地，白墙像是被溅上血渍，地板全部都花了。
苏喻相信，如果这是座独立的房子，制造这种惨相的肇事者一定会放一把火把房子烧掉。
绝对会！
听到了开门声的中村先生，跃过障碍来蹭苏喻的小腿，呜咽的叫声好像在哭。苏喻抱起它，冲向了电梯。
爸妈都没在，他们唯一会去的地方就是爷爷家。
苏喻来不及等电梯就抱着中村跑上了六楼，一出楼梯口就看到苏恩穿着拖鞋蹲在爷爷家的门口，门是开着的，里面传来杂乱的吵闹声。
听到脚步声，苏恩抬起头，没什么表情，然后从苏喻的怀里抢过中村，抱着它嚎啕大哭起来。
不是她有多坚强没有哭，而是在哥哥没来之前的自己不敢哭。哥哥来了，有了依靠，可以放心地恸哭。
房间里爸爸和奶奶一条战线，爷爷和妈妈一条战线，吵得乱七八糟。
——那么多钱哪里去了？！
——十六年前……你现在……
——对我有意见你就说啊！
——你和她一直有联系对不对？！
——那个贱人……
——你到底想怎样？
——离婚！
——两个孩子我都要！
——我不能把儿子给你！
——没可能给你！
——我就知道苏恩是那个女人的孩子！你别让我看见她！让她滚！
——不准离婚！离什么婚？你老婆有病，难道你也病了？
……
下午妈妈说，让她滚。
上午苏恩说，可是我想妈妈。
生活由无数个圈套组成，活不透彻的。
以前你为动画片里主人公的生死别离痛哭，看着哭得那么可怜的你，我很想笑。
现在看你哭得这么伤心，我能做的只有走过去抱抱你。
“我妈妈是谁？”小姑娘眼睛已经哭肿了，她费力地扬起头看着高大的哥哥。
活了十六年，突然被人告知，那个对你非常不好，实际上还是很爱你的人，不是你妈妈。
接受不了，就是接受不了。
“就是她啊！”苏喻向房间里指了一下。
“她不是！”苏恩哭哑的嗓子，说出的话开始破音。
“她是！”
“她不是！”
“她是的！你看我们两个长得多像啊！”
“我们是同一个爸爸，长得像也不稀奇啊！”
“……”有些事儿，不能再瞒下去了，“妈她怎么跟你说的？”
“妈说……”
——苏恩，我告诉你，你是你爸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我看见你就烦！你趁早跟你爸一起滚！
“事情是这样的……”
——在你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爸恋上一个日本女画家。因为这件事妈得了严重的产后忧郁症，在你出生以后她就一直病着。她错乱的思维告诉自己，你是爸爸和别的女人的孩子，所以爸爸才会特别宠溺你。因为这样，她才那么吃你的醋。不过她在大部分时间都是很清醒的。
——爱上日本人在苏家家族里是不被允许的，因为爷爷、同等辈分的人及以上辈分的人都不喜欢那个国家，爸爸恋上日本人简直就是在侮辱老人们。最后一向孝敬老人的爸爸放弃了这段感情，并回归家庭。
——妈的病真的很重很重，所以爸一直对她感到愧疚，不管她怎么吵闹都会忍让她，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从来不吵架的原因。
可怜的苏恩知道了事情真相，又不得不接受爸爸不是百分百爱着家人的可怕事实。
“真的吗，妈妈有病？”小姑娘挂着眼泪确认，一方面怀疑哥哥骗自己，一方面又觉得这样的谎话技术水平太高，再说如果哥哥敢捏造这种可怕的故事，爸爸会掐死他。
“当然是真的，你想啊，如果你是日本女人生的小孩，怎么可能活到现在？估计你早就被爷爷丢进护城河里了！”为了逗妹妹开心，苏喻又补充一句，“就算不把你丢进河里，也会把你挂在树上！”
苏恩不情愿地笑了一下，然后问：“那个日本女人在哪里？她会来破坏我们家吗？”
之前大人们的吵架内容小姑娘完全没有听到。
幸亏没有听到！
她在……这座城市里，她会来破坏我们家，估计她已经潜伏在我们家好久了。当然苏喻不能这样回答，“你出生那年她就回日本了，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死了。”
后面那句，是句气话。
“死了好！”却当真了。
你爸有前科！你妈有病！原来是真的。
这真像电视剧情。
家庭战争以苏爸投降宣告结束。
苏爸愤怒地宣布他最近会住在公司，苏母带着儿子回家，苏恩继续住爷爷家。
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七
和老公吵架，闹也闹了，砸也砸了，老公被气跑了，只能拿钱出气。苏母天天在商场里转悠——家用电器都毁了，买完了重建家园。
冷静下来以后苏母觉得，这次架吵得太费钱了。家用电器坏了不说，红酒渗到楼下，把人家的天花板弄脏了，要赔钱。自己家的地板也不能再用。
等把所有的事儿都忙完，她才意识到把老公逼得不能回家，这种做法实在是太低级。想要去找他，却又觉得没面子。
苏恩因为一点小事儿和全班的女生闹翻了，所以拍完高一结束的纪念照，大家都三五成群地涌向校园的各个角落拍照留念，苏恩就和武藤渚在主席台的台阶上傻坐着。
邪门了，我真的那么讨人厌、招人烦吗？
妈妈不喜欢我、同学不喜欢我、爸爸在“离家出走”以后就给自己打过一个电话，看样子他也不怎么喜欢我！
忍不住难过起来。
华美中学沿着围墙种了一圈樱花树，树上的樱花含苞待放，它们凋零的时候就是自己毕业的时候吧？
“你会想家么？”苏恩抬下巴向樱花树那边点了一下。
“有时候会。”
“想家的时候怎么办呢？
“不想。”
“嗯？”
“就是转移注意力。”
“转移到哪里去？”
“呃……”武藤渚挑了下眉毛，“你那里。”
苏恩嘻嘻地笑了起来。
热恋的节奏不徐不疾，美得刚刚好。
当我觉得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转脸可以看见你，你知道，我是多么感谢你的存在吗？
感谢在沿路风景里，一直有你。
“你又没得罪她们，你去跟她们拍照。”
武藤渚望向远处班级里的同学，“不要，与其以后望着照片上的ABCD叫不出名字，倒不如……”武藤渚耸了下肩，“你懂的。”
“也对啦！”
“这一年来，从没做过违反学校纪律的事儿吧？”武藤渚很难得自己找出一个话题。
“如果迟到不算的话。”
“当然不算。”
“没有违反过。”
“那么接吻吧，这样就可以违反学校纪律了。”武藤渚说。
苏恩瞪大眼睛，紧绷起神经，武藤渚的脸在眼前逐渐放大。
初吻啊啊啊啊！一定很美好。苏恩刚想完就听见了这样的声音。
“哈哈哈，苏恩，我终于找到你了！”
然后是“咔嚓”声。
再次接吻失败的两个人，望向来人。
“童垚！这种造型你也照哦？”
“是你们的动作太突然！武藤渚是后闯进镜头的！”
“我不管！你把储存卡给我！”摊开右手。
“当然会先借给你copy，我们再照几张嘛！”
因为有了童垚的加入，三个人活跃起来，开始相互拍照。
拍照结束，童垚把储存卡卸给苏恩，“你们接吻的那张照片不要删哦！”
“我才不留给你把柄！”苏恩说，又补充了一下，“死丫头，那不是接吻的照片，就是因为你让我的初吻又变得遥遥无期！”
“你可以主动些。”
“我当然会主动，”苏恩较劲儿一般地说：“不过啊，我够不到他的嘴。”
“啊？哈哈……”
“笑什么？”本来脸还很大的苏恩，被笑得不好意思了。
“你可以在他坐着的时候偷袭啊，让他低下身子，假装在他耳边说话也行啊。”童垚支招。
“对欸，我怎么没想到？！”苏恩那个悔恨啊。
“看来……”童垚意味深长地说：“真的是初吻。”
“……”我骗你干嘛？
在放学的路上，苏喻接到苏恩的电话，哥哥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
——我不讨厌吧？
——不讨厌。
——那你接过吻吗？
……
苏喻实在搞不明白什么喜欢啊讨厌啊和接吻有什么关系。
这孩子的脑袋真悬疑。
晚饭的时候，苏母恍惚地盯着属于苏爸的位置，又看了苏喻半天才开口，“你爸……给你打电话没？”
“打了。”
“都说什么了？”苏母急切地表情让苏喻不忍心看。
“没说什么。”
“你爸还好吧？”
“没说，他只问我学习上的事儿。”
“那他有没有提到我？”
“没有……”
苏母失望地低头吃饭，吃了一会儿茫然地抬起头，问苏喻，“你妹妹呢？”
“一直在爷爷家啊。”
“哦，”苏母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她被你爸带走了。”
“……”
“我想她了。”
“……”如果苏恩听到一定会很开心很开心的。
“别吃了，”苏母站了起来，“跟我去接你妹妹！”
女儿不在身边，才发现她对自己是那么的重要。
苏喻盯着母亲愣住了。
“快点儿啊！”
“哦，”苏恩放下碗筷，“妈，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
“告诉妹妹，你想她，亲口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