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向人间。
和苏恩两人分开之后,苏喻和中岛美奈坐上了出租车,车在路上走走停停,中岛美奈的嘴倒是一直没有停过。
“我加进你那个群很久了!你真了不起!”
爱国是传统美德,苏喻想这样说,不过想想美奈可能听不懂,于是说:“我只是比那么默默爱国的人高调些罢了。”
“这样做很好!”美奈说话的时候,肢体语言同样很丰富,手挥来挥去差点划到苏喻的脸,“如果你不高调,我怎么可能认识你呢?”
我可不想认识你。
“你叫苏喻,我知道。”
“嗯。”
“我看过了,群里的日本人不多。”
“我不在乎啊。”
“他们日本人有的非常喜欢你们,有的非常不喜欢。”
这不是废话嘛?!镜子还有正反面呢,何况是人,不过,“什么叫他们日本人?”
“我有这么说吗?”
“没有。”不想和她争辩。
“我在你们这边做日文老师。”
“哦。”对你的职业不感兴趣。
“我才来不久。”
“哦。”你来不来、走不走、留不留都和我没关系吧?
“我们正在去我以前的美术老师的路上。”美奈根本没看出来苏喻的不耐烦,说个不停,“她人很美,我爱她。在日本的时候她教我画画,后来她去了中国,不,是来了中国。我想继续和她学,所以我也来了。”
“哦。”
“你怎么只会说‘哦’?难道你中文还没有我好吗?”
“……”
“我告诉你哦,我的那位老师很厉害的,还有人赞助她办画展呢,她是画家!”
“哦。”
“你又‘哦’?你不为我感到高兴吗?我有一个非常优秀的老师!”
“哦,祝你像她一样优秀。”
“谢谢。”
苏喻突然发现这个中岛美奈和苏恩一样,分不清楚别人说的话是赞美还是讽刺。人家美奈是外国人听不懂也就算了,苏恩你也太丢人了吧?!
被中岛美奈折磨了一路,本来苏喻以为下了车她就会放过自己,结果这个热情的姑娘硬生生地将苏喻拉去见她的美术老师。
是商住两用的房子,一路乘电梯上到三十楼,期间能看到送外卖的、送快递的、用手推车拉货的、也有买菜归来的妇女。
这个地方真是乱,真不知道这位画家是怎么想的,住在这么吵闹的地方。
“哈哈,素素老师,我来看你了。”
这是中岛美奈的开场白,接下去她与自己的老师之间说了什么苏喻懒得听,眼睛不停地看向四周打量这个屋子。
客厅由于只有沙发,茶几等必备的东西,显得很空旷。
一个小女人和一个老女人聊起来就没完,两个人自动将苏喻过滤掉了。苏喻呆得无聊就站起来到处走动。
画室?
既然来了,就去看看这位画家的作品吧!万一某天人家真成了大师级人物,不看会后悔的。于是苏喻走了进去。
画室很乱,画纸,颜料堆了好多。
墙壁上挂了不少画,不过苏喻看不懂。只有一幅画吸引了苏喻的注意力。
黄色调为主,笔法简练的向日葵,色彩比较浓厚。
只能看懂这些。
苏喻凑近看下面细小的注释:
《向日葵》
1889年1月
画布,油彩,100厘米X76厘米,
东京安田水灾东乡青儿美术馆
梵高最著名的代表作之一
一副仿画,签名苏素素。
苏素素?就是这位画家的名字吧。
“梵高曾说过,我想用《向日葵》来装饰我的画室,让纯净的或调和的铬黄,在各种不同的背景上,在各种程度的蓝色底子上,从最淡的维罗内塞的蓝色到最高级的蓝色,闪闪发光;我要给这些画配上最精致的涂成橙黄色的画框,就像哥特式教堂里的彩绘玻璃一样。”
苏喻的背后传来一个女声,显然不是中岛美奈。苏喻这才想起,就这样闯进人家的画室很不礼貌,于是调整情绪,做好了道歉的准备。
“对不起,我……”
“你好。”女人傲慢地伸出手,在望到苏喻眼睛的一刹那她的身体明显地战栗了一下。
“你好。”苏喻握住女人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冷,而她的脸同样美得冷艳。
为了掩饰不安,苏素素很快就把脸转向了中岛美奈,故作轻松地开玩笑,“奈奈的男朋友很帅嘛。”
“她不是我男朋友啦,”美奈完全没注意到老师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大咧咧地喊,“他只是我的朋友。”
苏喻只感觉到不对劲儿,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在跟苏素素简单地告别之后,独自一人离开。
到底哪里不对呢?
五
到底哪里不对呢?
那个屋子,面积很大,东西不多。
那幅仿画,因为不懂欣赏,所以看不出来好坏。
那个女人……大卷发,气质很好,身材消瘦,眼神魅惑,手上有淡淡地烟草味。
凌晨两点钟,苏喻坐在客厅,平静地盯着电视屏幕,窗外忽然闪过一道闪电,紧接着是一个响雷,电视屏幕跳动了一下,屏幕画面闪了几下,失去了信号,变成发出巨大噪音的雪花屏。
电光火石间——
向日葵!
苏喻丢下遥控器,跑进爸爸的书房。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一副画可能藏匿的地方?
苏喻望着偌大的书房,一副不会丢掉也不想被人发现的画能放在?
苏喻走到书柜前,巨大的书柜几乎从地面一直顶到天花板。书柜的顶部与天花板有不足十厘米的缝隙。苏喻搬来一把椅子,伸出手,真的碰到了。
那副画被报纸包得严严实实,苏喻迅速地撕掉了上面的报纸,向日葵就在眼前。
和那个苏素素家的向日葵一模一样,也就是说它们出自一人之手,只是签名变了。
苏喻发现的这副向日葵下方的签名是工藤美惠子。
就是她!工藤美惠子!
十六年前,工藤美惠子毁了我的妈妈。
十六年后,苏素素来者不善。
工藤美惠子=苏素素=罪孽
悲剧又要重演。
想必妈妈也发现了那个女人的存在了吧?所以才会和爸爸吵架。
——妈妈发现,一笔数目很大的钱不翼而飞。
——中岛美奈说,我的那位老师很厉害的,还有人赞助她办画展呢。
苏喻双手捂着脸,不敢相信自己和妈妈妹妹这么多年就生活在一个骗局、一个笑话里。
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什么都不说。一旦说破了,就全完了。
苏喻把那副画封好,放回书架上,将椅子移回原位。
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能瞒一天就瞒一天,能瞒一年就瞒一年,能瞒一辈子最好。
就算自己不在乎爸妈分开,还有苏恩在乎。
苏恩这个可怜的小孩从小就不被妈妈喜欢,可是不被喜欢也比没有妈妈好啊。
六
凌晨四点,你跌坐在地上,手无足措地对着白墙问答。
凌晨五点,你蜷缩在被窝里幻想地壳天花板炸开。
凌晨六点,你发誓不管怎样,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做妹妹的支柱。
然后,太阳的雏形在缭绕不明的雾气里缓缓升起。
天亮了,一切都是崭新的。
马路上来来往往的汽车戳破了整座城市的沉寂,卖早点的铺子老板满脸堆笑迎送每位顾客,晨练的老人有节奏地慢跑,报亭卖出第一份报纸,下夜班的人表情慵懒地匆匆行走。
苏恩还在睡梦中,她的小眉毛皱到了一起,应该不是一个愉快地梦,下一秒,小姑娘翻了个身,呢喃了一句,妈妈。
上午苏恩打电话给哥哥,提出回家的要求,被苏喻冷冷地拒绝。
“可是我想妈妈。”
苏喻足足愣了三十秒,才换上平常地挖苦语气,“少自作多情,妈妈又不想你,好好在爷爷那儿待着吧。”
然后匆匆挂断了电话。
苏恩握着电话嘟囔,不会想我吗?
苏喻这边,妈妈没做早饭,当然家里的三个人也没谁有心情吃。爸爸要去上班,妈妈抵着门,不让他走,最后爸爸干脆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这个世界彻底乱套了。
遇到这种情况苏喻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于是抱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扣着耳麦听歌,音量放得很大。
中村一直没人喂,饿着肚子在苏喻门口叫了半天,也没得到回应,索性跳到了电脑桌上。苏喻这才想起这个小家伙,忙去给它碗里添猫粮。
许是知道自己的小主人不在,这个小家伙也乖得让人心疼。
苏喻突然想要见一见中岛美奈,不过自己没有她的电话号码,在电脑前守了一个上午,也不见她上线。
真的是倒霉的时候,喝口水都会被呛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