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帮之主,不是光顶着个名号头衔,只会招摇过市就能轻松唬弄过去的,自是要尽其职,做一些事情的。哪怕秦可萌是受情势所迫,当上这帮主,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了。
秦可萌新官上任,眼下最为迫切之事便是了解帮中真实的情况。翌日大早,她就离开大本营,跟着三大分舵主去城中“体察民情”去了。
再秦大牛还未当上帮主前,丐帮并未按照地域划分,设置分舵这一说。但随着丐帮逐渐壮大,因人口众多,不宜管辖的劣势尽显。待秦大牛上位后,便做了相应的调整,自己主要管辖东城那一块的事务处理,又命与其早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分别掌管西南北三大分舵。分舵主下面再设置堂主,一层层划分下去,每个地方都有相应的负责人管理。每月还会召开一次帮中事务大会,及时得知帮中情况,以便掌控全局。
如此管理模式,至少对这个时代来说已是相当先进了,只是其中弊端却是不少。前不久旱灾,秦大牛费尽心力放粮赈灾,东西层层派下去,却送不到那些真正需要的人手中,当中大有鸡鸣狗盗之人,堂而皇之地把粮食据为己有,又抱着“天高帮主远”的想法,自得其乐。
去各处分舵的路上,秦可萌认真地听着白老四说着之前帮中发生的事情。等到秦可萌亲眼看见时,才发现那些不过只是冰山一角,真实情况可要比她想象的还要惨不忍睹。
分舵的营地比起大本营简陋太多,桥檐边上几处破烂的棚屋歪七扭八地横列着,挡风遮雨都成问题,简直就像一个大型贫民窟。很难想象如此富饶的江湖城,竟会有这样的存在。
一处石桥仿佛把这座城池分隔成两个文明世界,清晰地把人划分成了三六九等。站在桥上的人冷眼睥睨桥那头的人,避如蛇蝎般冷漠离开。这就是残酷的人类,有时你不得不承认,权势金钱的重要性,它能让你得到一个人最起码的尊重,甚至让人对你俯首称臣。
不少路人朝棚屋投去嫌恶的目光,有个少妇牵着儿子过桥,孩子不小心踩到棚屋外头的垃圾,摔了一跤,哭声震天。少妇忙把儿子扶起,嘴里不停怒骂:“这帮臭乞丐到底什么时候能被赶走!司法部也不知道好好管管,真是脏死了!”临走时还不忘往里头啐一口。
若不是被身旁几人拉住,秦可萌当真要冲过去与她评理,可口舌之争显然是无用的,若是凭借着几句话就能轻易改变大家对丐帮的看法,那丐帮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样人人厌恶的境地。
众人过桥走进棚屋,应是前几日下过雨,里头阴暗潮湿,霉味很重。这时候那些能干活的壮丁都出去乞讨了,只留下些老弱妇孺蹲守着,她们常年呆在这个地方,没见过什么世面,消息更是滞后,甚至还有许多人不知丐帮早换了新任帮主。
只瞧见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被几个分舵主小心翼翼地护在中间,从外头走进来,连带着光一起照进来,虽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什么人,却感觉是个厉害的人物。老人和孩子的眸子瞬时瞪的浑圆,只是盯着看,皆是诺诺不敢吭声。
一时间,探究的目光从四面八方纷沓而来,落在秦可萌身上。未等白老四表明她帮主身份,人群里有个稍年轻的男人指着秦可萌大喊起来:“你们快起来,这可是咱们的新任帮主。”当时帮主继任仪式,他位份不够,只能在外头匆匆瞥了几眼这位新帮主,小姑娘年轻貌美,别说几眼,只一眼就叫人记住了她的模样。
见男人带头行礼,后面几人也纷纷凑了上来。惧是些比秦可萌年长的老者,她向来不喜欢这种规矩礼数,也不觉得帮主就高人一等,当即摆手道:“大家不用这样,我今天来就是想看看大家。”
“没想到咱们的新帮主这么年轻,而且还长得好看,就跟天上的仙女似的。”
“之前我就听人说过,还以为那些人吹牛皮,今儿个见了,倒真是叫人移不开眼。”
两个妇人的嘴像是裹了蜜糖,一个劲的夸她,虽然不知是否出于真心,但是谁不爱听好话,哪怕秦可萌脸皮再厚,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当然有人夸,自然也有人看她不顺眼。
“好看有什么用,能让我们吃饱穿暖吗?能让我们离开这个狗窝吗?”
说话的是蹲坐在角落里的一个老头,头发花白,瘦的不成人形,遥望过去就像是一副衣架子挂在那。他手里拿着一杆烟,面容隐在缭绕的烟雾中,辨不清神色,只听他又道:“我看秦大牛那老小子,怕是耳聋眼花了,找个女娃子来当帮主,咱们丐帮怕是要亡啊!”
这番话刺耳的狠,秦可萌是极其不服气的,她还什么都没做,凭什么就被人判了“死刑”。卿老三是个急性子,刚想为她辩驳几声,就被秦可萌拦下。
“没事的,卿姨!”秦可萌冲她摇摇头,秦大牛虽让他们护着自己,可总不能护她一辈子吧。这点小事她都不能自己解决,倒还真让那老头说对了,这丐帮真是要亡了。
秦可萌靠过去,才发现老头身后躲着个小孩,只露出一个小脑袋,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里头写满了对她的好奇。
秦可萌笑着对他挥手,小男孩先是悄悄探出身来,又察觉到老头难看的脸色,迟疑地愣在原地,不敢动了。
只听“咕噜”一声,男孩捂着肚子,面色涨红。
秦可萌唇角勾笑:“你过来,我给你吃东西好不好?”
兴许是肚子实在太饿,又或是那小姐姐笑起来太好看了,小家伙终是经不住诱惑,不顾老头的谩骂声走到她的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二娃子!上个月刚过十三!”她问,他便乖巧地答。
秦可萌上下打量他,男孩要比同龄的孩子矮上一大截,又黑又瘦,明显的营养不良。
“二娃子真乖。”秦可萌抬手整理男孩额前凌乱的发丝,声音格外温柔:“长大一定是个人物,到时候千万记得不要学你爷爷那个转不过弯来的榆木脑袋,人不可貌相,女娃子未必就比男人差,这丐帮有我在就不会亡!”人活着便是为了争一口气,不管是不是义气用事,她今天还就把大话放这了。
老头子哪听不出她是再绕着弯子骂自己固执己见,不知变通,当即气得扔了烟袋,瞠目起身,旁边几人见这架势忙去拉他。
秦可萌并不理会,转身找到被人挤在门口进不来的七宝,吩咐道:“七宝,把那包米饼给二娃子,还有那些带来的大米和馒头,都分发下去,争取人人有份!”
自旱灾之后,帮中就再也没发过食粮,他们只好靠自己死撑着,三餐温饱都是奢侈,眼下听到新帮主要给他们发吃的,瞬间哗然,大呼叫好,人潮蜂拥而出。
七宝忙让人把带来的粮食搬到外头,命大家排好队,有序领取。
“老爷子,您好好看看,你还敢说人家女娃子不顶用,当初她起死回生那会儿,大家就帮她当菩萨供,连阎王都不收,可不就是活菩萨吗,指不定咱们丐帮还真能“起死回生”!说句不好听的,你这嘴啊,还真是欠抽!”
老头听着拉着他的男人发出感慨,又见外头领到粮食而归的人,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灿烂笑容,此时一道身影欢天喜地的跑进来,二娃子捧着米饼,朝他大呼:“爷爷,咱们有吃的了!”他鼻子一酸,眸子蓄满泪水,喉咙里似落满了灰尘,什么话都说不出。
秦可萌站在阳光下,看着众人满载而归,心里竟是说不出的满足。
白老四走到她身边,低声问:“帮主,你该不会是用帮主给你留的嫁妆买了这些吧。”
秦可萌笑而不语,正如白老四所说,她确实花费了一部分银两买了粮食,但也给自己留下了不少,她并非圣人,这些银两只能解燃眉之急,无法彻底的根除丐帮的“穷病”,却是能短暂稳定人心的,先让大家有安全感,心向一处,之后才能力向一处使。
几个分舵主看在眼里,心照不宣地互看对方,赞许地点了点头。最初以为秦可萌哪怕胆再大,也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可是满腹的鬼点子耍起来却是一套一套的,让人不得不服。
七宝见粮食派发的差不多了,便向秦可萌通报情况。
“等会回去,我会拟个单子出来,你派人照样弄个几百份出来,派发到几个分舵里,让大家填写。”丐帮人多,她必须快速地摸清每个人的信息,各年龄段的比重,是否上过学堂,有什么特殊技能等重要信息,虽然之前相亲时她已经收集了一批资料,但那只是冰山一角,还远远不够,这些大数据的收集确实费神费力,但只要熬过前期,后头才能更好地调配人力针对性地去做一些事情。
七宝之前有过经验,想着应该就是和之前差不多的单子,不是什么难事,爽快应下。抬头见秦可萌在人群中左顾右盼的,似乎在找什么人,未几,支支吾吾道:“那谁呢?”
七宝满头雾水:“谁啊?”忽而明白过来道:“帮主问的可是丐九。”
秦可萌从牙缝里挤出个“恩”声,平日里这两人多半都在一起,今儿个只见到七宝一人,秦可萌也是好奇,便多嘴问了一句。
“咳,别提了!自从知道老帮主离开后,这家伙就跟丢了魂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把自己关在房里两天了,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帮主,你说咱们是不是该去劝一劝?”
秦可萌也不惊讶,却是像“那根木头”会干出来的事,没好气道:“劝什么劝,这么大人还玩自闭,死了也是自找的!”秦可萌本就看他不顺眼,自是拉下不脸去劝的。秦大牛之前有意让丐九当她的贴身保镖,可那家伙认死理,强扭的瓜不甜,她又何必拿热脸却贴别人的冷屁股。
七宝也不敢吭声,等全部打点好,众人便打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