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旅途,我问他,“今晚你在哪儿落脚?”
“原来的房子并没有退掉。”
“你总是要退的。”
“就算退,长宁街也不是我的首选。”
我恨恨咬牙,为什么这货总像是能把我的一切都看透似的,在他面前,我像是五脏六腑都抛在肚皮外面的实验活体,赤裸相对,毫无遮掩。
“那你说你快住我们那儿去了,自打嘴巴……”
“本来有打算,现在没了,和你做街坊邻居,我没那个福气。”
要不是怕他那张帅脸破相,真想抽他一耳巴子。
我深吸一口气说:“明人就不说暗话了,我诊所有间空房子,不大也不小,本来是给我奶奶置的,可惜她不住,该有的设备都有。交通方便得很,坐地铁两站就到人民医院了。月租2000块,包括水电费,如果和我们一起在诊所吃饭,每月另付500块伙食费。觉得房租不合理,咱们可以再议,伙食费可不能少,我自己每月还得缴500给吴妈呢。我是看你一有前途的医生,却为找不到房子发愁,可怜你,再说我也不是没心没肺的人,感念你的救命之恩,我可是把房租给的很低很逆天了!别人巴巴地求我想住进来,我都给回绝了。你可要珍惜机会,过了这村可再没这店。”
感觉有种快恨不得把自己打包塞给他的感觉,我端坐好,尽量摆出生意人的谈判态度。
他饶有趣味地看着我,我吞吞口水,不自然地看向窗外。
“你就这么把房子租给了一个陌生人?你甚至连这个陌生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祁迹。”
“啥?”
他预料到我的反应,不以为意。
“还真一奇迹。然后你有个姐姐,叫奇葩,有个弟弟,叫奇怪,凑不成一桌麻将,凑成斗地主还是可以的。”
他并没有被我的冷笑话逗乐,淡淡说:“祁怪倒是没有,不过家姐,就叫祁琶,你挺会猜。”
我呆住,然后爆笑,车窗都被我嘶吼的笑声震得直响,还一直叫着“奇葩”,司机大爷都被我逗得可乐。
只有他,依旧面若寒霜。
我笑到肚子抽筋,抹了抹眼泪,说:“令尊有才气,我喜欢。”
他未置可否,只是盯着我,我止了笑,他便移开了利刃般的视线。
“呃……我叫傅焕生。”
他没有作任何回应。
我尴尬地不说话了,心想这人真是喜怒无常。
特地让司机开到我的诊所门口,下了车,我看了下手表,已经快11点了。
“怎么样,你想好了吗,我的提议。”
我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处于寂寞空窗期的老男人对他的到来表现如饥似渴的期望,但我猜,他还是看出了那么一丁点我掩饰不住的忐忑。
“我考虑考虑,明天给你答复。”
我在心里狂喜,有一万个穿着稻草裙的可爱小孩在我心里热烈舞蹈。我终于要迎来我的春天了吗?
脸上却没什么表情,“那好,再会。”
他颔首离开,挺拔的背影在樱桃瓣中茕茕孑立,黑色的风衣像一身战袍,随风猎猎。
我想我是着了魔道,对于他,有种类似于崇拜的异样感觉从心底最深处向上攀爬。
风一吹,汗毛直立,所有的粉色泡泡被扎破,想起这就是我差点遇害的街道,吓得我赶紧掏出钥匙开门进去,不作片刻的停留和目送。
关上门,锁好,上楼,检查门窗,任何角落都不放过,进卧室,反锁,澡也不洗直接钻进被窝。
我以为我会睡不着,可能是因为太累,混混沌沌之中,还是睡了过去。
这晚我做了个梦,无关那个杀手,无关张述,也无关那个警察。
我梦见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断层在我脑海里翻腾——有股熟悉的味道一直萦绕鼻尖。玻璃杯破碎之前,绿色藤蔓神秘消灭。有怪物张着血盆大口,要把我撕成一片一片。我快要看清那怪物的脸,却被巷子铺天盖地的黑暗蒙住了双眼。
最终,那些片段随一股洪流,流向海洋深处,最黑暗沉寂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