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大厦将倾
青识2017-12-27 18:044,692

  祁迹忽而猛烈地咳嗽起来,众人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周植山……”小叶带着一声哭腔,轻轻呢喃着他的名字。

  周植山似乎又恢复了“小周”的样子,虽然仍然有些陌生,但不再露出克制着杀戮的神色。

  他低了低头,“对不起,傅医生,你要相信,我一直都没有想伤害你的意思。”

  我定了定心神,尽量保持毫无畏惧的样子,“你若是有意害我,早就动手了,不必等东窗事发的这一天。但是事到如今,你还不坦白的话,我只能移交司法处理了。”

  小叶紧张地看着我,她虽然平时恨不得掐死周植山这个讨厌鬼,但是此时此刻,到底是心底里的感情占了上风。

  周植山沉默半晌,才艰难地开口:“傅医生你知道,我上头两个哥哥业已成家,家里人成天在我耳边絮聒,催逼我找个正经行当,攒钱娶媳妇儿,可是我没用,没有文凭,没有手艺,肩不能抗手不能提,除了这儿没有地方肯要我,我上哪儿去挣钱讨媳妇儿?家里为了两个哥哥的婚事已经倾尽所有积蓄,两个哥哥的事业也刚刚起步,不赔损就是万幸,更没有多余的钱拿来接济我。所以我……我就一时起了歪心思……”

  可是这么久的作案应该让他了解到,我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供他拿去变卖,他这么聪明,不可能一而再地铤而走险,所以他并不是为了钱。

  周植山依然在撒谎,但我并没有要揭穿他的意思。

  小叶恨铁不成钢地打了他几下,“周植山你就这出息!你再怎么走投无路,也不能把歪主意打到咱们傅医生的头上啊!他对我们多好,就我们这样的资历,他大可早就把我们扫地出门,你居然做这样的事,我太瞧不起你了!”

  周植山泪眼朦胧,“没出息”“瞧不起”这些伤人的字眼正是使他误入歧途的梦魇,而他以为小叶能够体谅他,没想到说出这些话的人,正是他自以为最能理解他的人。

  他逼视着小叶,“叶澜澜!你以为你很理直气壮吗!你还不是拿了七哥的钱,以防你的未婚夫找到你的时候随时准备跑路吗!”

  “周植山!”

  伴随着叶澜澜的一身嘶吼,街边一阵嚣鸣,而后房子内仿佛陷入一种诡异到人的脊背都渐渐发凉的死寂氛围中。

  我看着叶澜澜说:“你为什么拿七哥的钱?”

  “傅医生……”小叶绞着手指,咬着嘴唇,眼泪啪嗒啪嗒地掉着。

  被压在断头台上的我都没有掉眼泪,挥舞着斩刀的刽子手们,却受了委屈似的哭着,太可笑了。

  “前些日子您让我写招聘启事,我图方便就在七哥他们公司论坛发帖,没想到被管理员当作广告帖删掉了,我联系到范助理,让他通融帮下忙。七哥知道后,觉得我还算机灵,就让范助理给我送过来一笔钱,说让我好好给您做参谋,您性格太温和善良,七哥也是怕你被人坑害,我心想着这是好事,七哥不能时时在您身边,我多帮衬着也没错,七哥给我钱,我也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但是七哥出手阔绰,是不小的一笔数目,兴许以后我也能用得着,毕竟我一个女孩子在这里无亲无故的……”

  叶澜澜没有撒谎,但她绝对没有说完整,七哥可是一个商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看叶澜澜的样子,那一定是不小数目的一笔钱,这种利益不对等的交易,七哥会傻到就这么成交吗?

  “无亲无故……”我自嘲地笑笑,“所以,你就拿着那笔钱,准备随时离开这里,离开我吗?”

  叶澜澜摇着头,“对不起,我一直都把傅医生当家人看待,只是万一有一天那些人找到了我,为了你们不受到牵连,我总归是要逃走的。”

  “这么短的时间,我居然听到了这么多的对不起,我是摊在你们面前的忏悔书吗,那我这本书也太悲哀了。”

  吴妈收起了她疼惜的目光,也深深地低下了头。

  原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里子都不是干净的,包括我自己。因为我一开始就知道他们藏了许多的秘密,却装作单纯善良的样子,原来我一直在等着这分崩离析的一天。

  只是我以为自己可以用爱将一切维系起来,我们会组成温馨的家,开心时大笑,不开心时斗嘴,我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我们有身不由己的心事与不堪触碰的过往,但只要彼此依靠地活着也未尝不可。

  我太渴望完整,所以注定支离破碎。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杨谨之急冲冲地走进来,看着大家一脸沉重的样子,又看到祁迹身边的行李,忙问道:“焕生哥,学长是要出远门吗?”

  我挤出笑,“是啊,他以后不住这儿了,因为这个地方,就是在白天,也显得很潮湿昏暗,他住不习惯。”

  杨谨之听着我别有意味的话,没再说话。

  我笑着说:“咱们今天去张记下馆子吧,就当给祁先生践行。”

  我看着他们,“以往这个时候,你们不是欢呼雀跃吗?今天都吃哑巴羹了?你们不说话,我就当你们同意了。”

  小叶抬眼,两个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着,瘪嘴说:“傅医生……这是散伙饭吗?”

  “散伙饭?为什么要散伙?你们是作奸犯科,还是杀人犯火了?既然没犯大错,不用去坐牢的话,就在我这个诊所帮帮忙吧,如今正是诊所生意好的时候,我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要是不想干了,提早和我说,我好招人。”

  三个低着头的人俱是一愣,面面相觑。

  “你说的是真的吗,傅医生?”

  看着周植山惭愧自责又喜极而泣的样子,我叹了口气,“家人之所以是家人,难道不是要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吗?”

  叶澜澜感动地揉了揉眼睛,左手挽着吴妈,右手很不情愿地勾着周植山,“走走走,去张记!刚才快给我吓死了……”

  我看着几个人的背影,笑意渐渐收起来。

  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撒了什么谎,隐瞒了什么罢了。

  我曾经不想去窥探好奇的事情,如今却非得弄个明白。因为祁迹,我全身长满荆刺,树立起对所有人的戒备心。不过,说是祁迹的关系,只是让我自己好受点罢了,那种自私的强烈的对自己的保护欲,是我从小受尽虐待的时候就跟着我的,我只是用美好矫饰了它而已,它从未从我的身体里抽离。

  祁迹低声说:“是吗,你或许只是想弄明白其中的原委,来保护他们呢。”

  我瞥了他一眼,“怎么,又堂而皇之地偷听了我心里的想法了吗。不过祁先生,你既然要离开了,就请安静地离开,我的事情,不劳烦你操心。”

  我起身随着他们去了张记,路上我打了通电话给七哥。

  “七哥,咱们诊所下馆子,你要来吗?”

  “我公司有些忙,可能会晚点。”

  “不急,等你。”

  “好。”

  张记的包厢有了很大的改变,贴了壁纸,挂了几幅画,还装上了电视。

  我问服务生,“你们老板呢?”

  “刚刚不是在前台吗?”

  我愣了愣,“那不是张述的助手吗?”

  服务生解释道:“那就是现在的老板,张老板早在前些天就把店面转让卖掉了。”

  “怎么可能?这可是张厨子的心血!是张述亲自来和你的新老板洽谈转卖的吗?”

  “那倒不是,是店面的所有人来处理交接事宜的,这条街的大部分房产都是他的。他拿来店面让渡书,那上面有张老板的签字和印章。说是说,我也很久没见过张老板了。”

  叶澜澜说:“该不会是被马路伤了心,远走他乡或者远渡重洋了吧?”

  周植山和吴妈都觉得有道理。

  我却觉得事情并非那么简单,这家店面是张述好不容易盘下来的,这其中马路也帮了不少忙,他们热恋那会儿,这里是他们唯一有着所有美好回忆的地方。而且张记的生意好的不得了,张述再怎么伤心,也不会卖掉它的。

  我问服务生,“既然易了主,为什么你们还没改店名呢?”

  “张记已经声名在外了,张记就是招牌啊。”

  “我要见你们新老板,把他叫过来。”

  服务生看我有些急的样子,撇了撇嘴出去了。

  吴妈担心地说:“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新老板掀帘而入,依然是我以前见到的那个和和气气的样子。

  “小李,你跟了张述这么多年,他去哪儿了你不知道吗?”

  小李不无苦恼,“我都找了他多久了,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就前些天房东来问我有没有意向盘下这间店的时候,张老板才给我回一条短信,说是他念及旧情,给了我最便宜合理的价格,让我好好经营下去。张老板既然没心思干下去了,这么好的机会我肯定就得抓住了,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哪。”

  “后来呢?就再没有联系过你了吗?”

  小李点点头。

  我呼了口气,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不便再跟个县衙官爷似的盘问他,点了好些菜,小李一一记下便出去了。

  张述那晚被马路气的眼睛发红,脸色难看的跑出我的诊所的样子,我现在回想起来竟觉得有些心悸。

  众人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敲着碗筷等着上菜,只有杨谨之埋着头敲着手机。

  “谨之,看什么呢?”

  祁迹把脸凑过去,恨不得贴他脸上去。

  杨谨之却一反常态地盖住手机,躲过祁迹的视线,他笑着说:“没看什么……”

  “看什么不可描述的东西吧。”祁迹气定神闲地坐直了身子。

  杨谨之一下子红了脸。

  我觉得烦躁,把电视打开。

  湘琴对欲树说:“我也一样啊,因为我们都是喜欢上了不喜欢我们的人,所以才如此难过啊!”

  靠,看个电视也让人不好过。

  索性关上,然后包厢里就跟死了一样寂静,所有人都能被我的心烦意乱感染到。

  叶澜澜提议道:“要不咱们点些酒水吧,一醉解千愁!”

  周植山说:“你一小姑娘家家的,喝什么酒。”

  “呦呵,信不信我一拳打爆你这个直男癌的头。”

  吴妈露出老母亲一般慈祥的微笑,“喝就喝点吧,别喝多没什么要紧的。”

  结果吴妈高估了叶澜澜的酒量,她几乎是一杯倒,并且酒品极其恶劣,又是哭又是笑,嘴里啰啰嗦嗦没个停止。

  叶澜澜脸红脖子粗的又灌了自己一杯,周植山也自顾自喝着闷酒,吴妈两边拦着快累死了。

  祁迹也默默喝着酒,面不改色的,看来酒量不错,但是一杯杯酒下肚,他这样也太镇定了,镇定得有些不正常。

  杨谨之担心地看着祁迹,又不敢说什么。

  叶澜澜抓住我的胳膊,在我耳边打了一个响亮又重口味的酒嗝。

  “喂叶澜澜你给我清醒点。”

  她又瘪嘴,映山红似的脸上梨花带雨的,“傅医生,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接着就开始嚎啕,“可是我只是,只是拿了七哥的一点钱而已,七哥,七哥让我把你每日的消息,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走了几步路,去了哪儿,都得向他汇报,他愿意给我双倍的钱……”

  我犹如五雷轰顶,震惊地看着叶澜澜,“你……你说什么?”

  叶澜澜眼眶带泪,又裂开嘴笑,“可是你知道吗,我,我没有要七哥的钱,我拒绝了他,我没有那么做。七哥啊,他可能是太爱你了,但又没办法寸步不离,怎么办呢,只能出此下策了啊,可是,我总觉得这样做不太对,所以,我拒绝了七哥,那么多钱啊,我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钱……”

  然后她又呜呜哭了,“可是我还是拿了钱,七哥说不做也行,钱依然会给我,要是把那些钱换成冥币,鬼都会心动的!不拿白不拿。我只拿了,拿了一半……嗝儿——”

  我知道钱对于人的诱惑,并且对于需要钱的人来说,正义良知可能都会变得十分渺小。

  所以七哥为什么会给叶澜澜钱的原因似乎水落石出了,这是一种“和平演变”,悄无声息地攻陷与怀柔,有了第一次,就很容易会有第二次,七哥果然不会做不对等的买卖。

  叶澜澜继续着她的酒后真言,也正应了我的想法,“可是,没有钱的时候倒还能忍受清苦,但一旦尝到甜头,那就像鸦片似的,觉得钱不够用的日子太难熬了。有好几次我都想去向七哥伸手,只要我完成任务就好了,这于你而言,也不会有什么折损哪,但我还是忍住了,我怕你不喜欢七哥,更喜欢祁医生,可是,可是你还是要和七哥在一起了,早知道我就答应七哥了,呜呜呜呜——”

  叶澜澜扶着我的肩膀痛哭流涕,而我空洞得仿似被掏空了灵魂似的。

  吴妈担心地说:“老板,你没事吧,七宝他,或许只是……”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自己在问谁,但没有人能给我答案。

  除了时七。

继续阅读:第七十二章 祁迹不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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