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纵然机警聪慧,但在你回忆那些事的时候,未免过于有条有理,一丝不苟,连文继舫的死状你都一清二楚,他坐在主驾,你坐在后面,你要多么从容不迫,才会去不想着立刻逃掉,而是去看他到底死得有多惨烈!”
小叶依然镇静,但身体已经微不可察地在颤抖,“我只是看了而已,这能说明什么?傅医生,你该不会怀疑我……”
“我本来是怀疑,但是你现在的样子,就让我不仅仅是怀疑了。你说你讨厌警察,先不说你那个前男友的故事的真实性有几分,但凡一个有常识的正常人,碰见这种状况,自然是先跑为快,但冷静下来一定会选择报警,当然,如果是与己无关的话。而你,不远千里,辗转而来,我一向没有疑心你,你如此狼狈不堪地向我诉苦,我当然选择信你,甚至一点假设都没有做。”
小周试着插进我们剑拔弩张的对话,“可是傅医生,你这样未免太疑神疑鬼了,叶澜澜她一个手不能缚鸡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吴妈也说:“是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叶她……”
我冷笑一声,“是不太可能,她自己是被挟持的状态,怎么可能杀得了文继舫这个男人?可是如果,有人帮她呢?”
小叶身子剧颤,嘴唇被咬得没有一丝血色。
我继续说,逼视着小叶,“对你而言,宛如一个从天而降的救世主,救你于水深火热之中的那个人,替你手刃了你恨之入骨的仇人,那个人只是取了文继舫和他两个亲信的性命,而你不仅毁了文继舫的容貌,还剜了他的心不是吗?再将他的电话卡拔出,作为重要证据拿给了我。”
小叶苦笑一声,“傅医生,你是不是电视看多了,纵然我恨毒了文继舫,但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可怕,我也没有那个能耐!”
“你有,你当然有。王小汪已经把现场的图片发给我看了,文继舫面目全非,那绝不是挡风玻璃碎裂插进去的,而是有人蓄意拿着玻璃片划烂的,胸口也是。”
“那也不能说明是我做的!”
“那你去过文继舫的主驾驶位吗?”
“我当然没有!”
“你很聪明,没有在关键物证上留下一点指纹。可是,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待在药房抓药煎药,你经期来的时候痛的厉害,是因为你宫冷,冲任不调,所以每月初我都要给你配置药浴的方子,长期以来,效果显著,但那些草药的气味早就和你的身体合二为一,你纵使喷再多的香水也难掩身上的气味。为此你苦恼不已,我也替你想法子,毕竟你一个女孩家,身上气味太重不好,一次偶然的机会,患者回谢我,从国外带来两瓶上乘的精油,我特地用精油和着一些花瓣制成可以随身携带的香囊,不想竟然出奇地好闻,虽然浓郁,但却掩盖了你身上的味道,你很高兴,无时无刻都带在身上,而这一次,你可能是真的惊慌失措了,竟连它丢了你都不知道。”
我抬起手,一个精致小巧的香囊被长长的绳子悬着,在小叶惊惧的眼前摇晃。
“你说你没有涉足文继舫主驾驶的位置,那这个香囊,怎么会出现在文继舫的脚边?”
“我……”
“你这么恨文继舫,不仅是他害死了你的爸妈吧,他是不是对你已经……做了什么……”
小叶猛地站起来,面色苍白如纸,竭尽全力地克制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完便快速离席,朝门口飞奔而去,许是吓得腿软,跌了一跤,小周连忙追了过去,想要扶起她,小叶却推开他,跑了出去。
小周回头看了我一眼,追了上去。
祁迹眯了眯眼睛,低低地自言自语了一句,“是他?”
“什么?”
祁迹晃过神,“啊?没什么。”
我看着手里的香包,眼泪一涌而上,“真的是小叶。”
吴妈震惊地看着这一切,问我,“这香包……”
“这香包我当初制备了好几个,小叶以为她那个是独一无二的,殊不知,我这里也有。”
吴妈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你试探小叶?”
“没错,可是结果你也看到了。”
吴妈摇头,“小叶,小叶怎么会……”
祁迹冷静地说:“小叶若不是主凶和主谋,那她顶多是鞭尸泄愤罢了,没大问题的,只怕是……”
“文继舫死有余辜,可是小叶,怎么能这么傻。”
吴妈问道:“那小叶回去发现自己的香包没丢,岂不是知道你骗她了?”
“跟小叶相处这么久,还不了解她的性子吗?她即使发现我骗了她,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暴露了一切,虽然嘴上硬,但只是害怕面对我们罢了。只怕此刻她不是回去确认她的香包,而是直接去找王小汪坦白一切了。”
过了半小时,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
果然,王小汪的电话打来了。
我们都静坐着,仿佛等着聆听死神的宣判。
“傅焕生,刚刚叶澜澜过来自首了。”
“我知道。”
“你知道!?”
“她怎么说?”
“她坦白了自己是杀害文继舫的真凶,包括他的两个随从。”
“真凶”两个字从手机的扬声器里冒出来,令在场的人都有些怔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她是……凶手?”
而不只是在文继舫死后泄愤而已?难道真应了祁迹的“只怕”?
“没错,叶澜澜说,文继舫害死了她的爸妈,并且在逼她结婚的那晚就……强暴了她,她怀恨在心,一直在苦心筹谋报仇,在文继舫跑路那晚假意献好,给他酒里下了过量的安眠药,没想到他接到电话之后准备跑路,打乱了她的计划。路上文继舫的药力发作,在坞水的棺林外出了车祸,叶澜澜幸运,没事,趁两个随从重伤,利用准备好的刀片将他们割喉杀死,随后把两个人拖了出去,在后备箱拿刀将两人的头颅割下,制造惨烈的场面,文继舫本来还活着,但是她为了雪恨,不可能放过他的,所以最后处理了文继舫,并且手段残忍。这起案件,若不是她自首,我们警方几乎不可能查到她的头上,现场没有留下她的指纹,一点引起她嫌疑的蛛丝马迹都没有,这么血腥的作案现场,我们也不会想到,会是叶澜澜,一个女孩子的所为。”
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想到小叶所遭受的耻辱与痛楚,手上沾满鲜血的杀伐与屠戮,眼泪便滚滚而落。
祁迹对着手机说:“那现场的监控录像是怎么回事?”
王小汪说:“哦,这个我问过当地的部门了,他们的监控常年失修,案发现场之外的好几处监控都是这样的,可能是系统故障,他们正在维修。若不是叶澜澜突然自首,这老天恐怕都是要帮她了。所以,叶澜澜为什么会突然自首,傅焕生,你是知情的。”
我克制着哽咽的声音,“祁迹疑心小叶,觉得她有问题,我再回想起小叶的说辞,的确存疑,所以我今晚设了个套,让小叶觉得无路可逃,只能坦白一切了。”
“原来如此。那我还有事要处理,先不跟你说了。”
王小汪挂上电话,空气一瞬变得死寂,在座的三个人都木讷无言,只有我毫无用处的眼泪,在无声地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