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好像被拴了块石头似地直沉下去，如同雷轰电掣一般，我呆住了。
“据说这个能力在你的身上封存多年，并且近日有苏醒的迹象，没有人知道这种能力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于你的体内，有传说是以一种有形的形态，也有说是不可触摸的形态，关于这个未知的能力，没有人知道它将会以何种方式真正觉醒，也预料不到它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所以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我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以七哥爸妈的手段，大可以很多年前就将我抓去，该分尸也好，该做人体试验也好，但他们无法完成的原因，在于七哥，如果七哥如你所说，对我好的动机来自我身上的东西，那么不仅能解释杨谨之的存在，也能解释我这么多年的平安无事，七哥和他爸妈相互持恒，我在这两股力量的夹缝间苟且偷生，倒不算一件坏事。”
“但如今你的力量渐渐重见天日，时七若有心得到你，势必毫不顾念他爸妈的生养之恩，先把他们垂死挣扎的力量扳倒，再对你发起攻势。”
“我一直没有想过，七哥会对我别有企图，哪怕这些天发生的事，我在心里深深地怀疑他，但也总是在说服自己，这不会的，不可能的。”我顿了顿，问道，“吴妈，七哥他……真的会为了为身体里这个东西，不惜手段地得到我吗？我的这个东西，对他那么有吸引力吗？又能给他带来什么呢？”
“我也不清楚，但时七爸妈如此重视，又处心积虑安排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想必你的这种能力一定能为他们所用。”
“说来也是可笑，我身上有这种荒诞的东西，我自个儿不知道，他们却了如指掌似的。现在想来，七哥爸妈很多年前就已经知道了，不然不会千方百计地阻挠我和七哥在一起。怪不得七哥的手下尽是人说我狐媚惑主，却没有一个人敢对我痛下杀手。”
除了老唐。
我忽而想起那夜老唐被捕，那回头深深望着七哥的一眼，此刻在我眼前无限放大，直戳心底。
那眼神就像在说，“我不负嘱托，请遵守你的承诺。”
如今想来，若是七哥觊觎我身上的能力，那么他所有的作为都充满了蓄意和动机。他为了得到我，可以费尽心机——比如指使老唐，假意暗害我，然后英雄般替我摆平危机，并且光荣负伤，我为此负疚不已，也感激不已，再也无法冷漠地对七哥说“不”字。
这样的怀柔政策，七哥到底有意无意使了多少次？
我的天，我只要这么一想，我的头皮就开始发麻，然后全身都跟着麻木。
但是一旦将这个“设定”树立，所有的细枝末节都会长成“设定”的样子。
于是七哥原来的样子，就在我心中越发模糊，难以立体。
吴妈也很疑惑，“我也不知道他们都是如何知道你的能力的，这种天方夜谭的话，若不是我以前在时家做阿姨的时候，耳濡目染了一些，我是一万个不相信的。”
“耳濡目染什么？”
“时正青和庄凝，还有他们那些儿子女儿，行事都很怪异。比如，他们都不怎么耐晒，紫外线强烈的时候，皮肤会大片大片出现红色的斑块，那种斑块很吓人。而且他们那些儿女都是不顾家的个性，每每疯玩到深夜才回家，我给他们开门的时候，他们的眼神也很怕人。他们时家的宅邸其实很偏僻，偏僻到我上街买菜要做两个小时的车，宅子后面是他们列祖列宗的祠堂和墓地，你说骇不骇人，有谁把家和墓地安在一块儿的。我是信基督教的，为此我差点没进时家工作，但他们看我做的菜味道极好，破例让我留下了，但让我必须改信佛教，为了有个安身立命的地儿，我也照做了。每逢清明，他们家会举家出去旅行，三五日才会回来。我一度曾以为……时家上上下下……都不是人……”
我的腠理被吴妈的气声吓得都张开了，突突地往里钻凉风，“所以吴妈你让我清明节祭祖回来听你说，是有这层原因的。”
吴妈点点头，“我只是这么想，也有可能是自己吓自己。但你看，你身上有这个，起死回生的能力，他们如果不是那种脏东西，何故要盯着你身上这种能力……”
“吴妈你赶紧别说了。”
我四处望着，空气里的雾一瞬变得云谲波诡起来。
“那……吴妈你为什么不用这卡里的钱，你既然为他们卖命，那这些钱也是应得的。”
吴妈听出我话里讽刺的味道，低下头，“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道理，我懂，只要我失去价值，就免不了弃如敝屣。这些钱，我想留着让你替我保管，万一我哪天不在人世，请将其中的一半给我弟弟，让他找个好媳妇，好好过日子，剩下的一半，请你收下，一定要收下。”
“我才不要！”
吴妈含泪笑着，“焕生，我第一次叫你焕生，我是真的……很想做一回你的外婆，也想尽一尽外婆的心意，这些钱，就留给你做嫁妆，免得进了祁医生的家门，叫人看了笑话。”
我的眼泪簌簌而落，被吴妈这么一说破涕而笑，“什么嫁妆，彩礼才差不多，外婆你怎么跟我奶奶一样，生怕我把你们的脸丢到了祁家似的。”
吴妈也跟着笑，眼里仿似有星星闪烁，只是那眼角，仿佛反射出暗处的一个人影，颤抖着朝这边飞驰而来。
“是谁！”
我话音未落，祁迹从阳台上飞身而下，可是为时已晚，那颤抖的人拿着尖刀直直扎入吴妈的心脏，血液飞溅。
我惊叫一声，那带着医用口罩的人丢下刀飞速地逃走，祁迹刚想追上去，被我撕心裂肺的吼声叫住了。
“祁迹！你快救她！”
我抱着吴妈渐渐冰凉的身体，用手堵着吴妈心脏上方的窟窿，粘稠的温热血液渐染了我整只手掌，湮染了吴妈的围裙，滚滚地流淌成血河，没过残败的花瓣，渗进大地的每一个缝隙。
吴妈的瞳孔涣散着，嘴巴微微张着，当悬挂在眼角的泪堪堪坠落之时，仿佛最后一口生命的气息，迅速地从吴妈的嘴边溜走——
“吴妈！”
我大吼着，仿似我的心上也被戳了一个窟窿，无止境的绝望与痛苦。
祁迹用手指贴了贴吴妈的颈动脉，冷静但抱歉地看着我。
我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被无情地抽走，廊下的我抱着吴妈僵冷的尸身，任所有的寒气侵体，让我变成一具复仇的厉鬼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