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万火急赶到电视台的时候,所有人都排排坐着等我,我羞愧难当,灰溜溜地过去跟冯安尧打了声招呼。
冯安尧见我来了,忙起身相迎。
“对不起,我迟到了。”
“不打紧,彩排而已,也是我的疏忽,本来说好派车去接你的,但这边有事耽搁了,还希望傅先生海涵。”
我摆摆手,客套地说:“冯先生言重了。”
跟冯安尧这种人打交道其实挺累的,过分谦和有礼倒显得虚伪做作了,没点汉语言功底都不敢跟他拿腔,都说里子越缺少什么的表面就爱装饰什么,冯安尧是这种人么?
“那咱们先签一下合同,就可以进行彩排了,傅先生聪明过人,待会导演跟你说一下就应该差不多了。”
我点点头,跟着冯安尧来到会议室。
门刚推开,老板椅上一个女人的背影跃入眼帘。她转了一圈,风情万种地看着我。
“冯女士?”
“怎么,你们认识?”
冯安尧果然虚伪,明明是经冯小莲之手或者受冯小莲所托来找的我,故作惊讶之态给谁看呢。
我微笑着说:“说起来,我的诊所还多亏了冯女士‘仗义相助’。”
冯小莲听出弦外之音,喉咙里发出尖尖的笑声,“哪儿有,是傅医生靠着自己声名远播,我只是推波助澜罢了,况且我受了您的恩惠,自当感恩戴德才是。”
到底是兄妹,说起话来都这么滴水不漏。
冯安尧笑说:“既然都认识,那就好办了,小莲是咱们这档节目的出资人,可以说没有小莲,我们也没这么好的机会请到傅先生了。”
明显话里有话,怕我听不出来,还特地加重了所谓的“出资人”的名字,不就是想说没有冯小莲,我根本没这个机会出镜赚钱赢名利,适当的时候该学跪乳之羊,反哺之鸦,好好地回报她嘛。
我掩饰好自己的情绪,笑眯眯的,但没有接话。
因为我不是蠢货,就这么落了你们的套。
冯安尧把文件摊开,拿了支签字表给我,笑说:“忘了跟傅先生说,冯小莲是我的妹妹。”
我早就知道了,却还要一脸诧异地说:“是嘛!难怪我看着你们俩有几分相似!”
冯安尧愣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笑说:“咱们不同父不同母,长得也像吗?”
气氛一下降到了冰点,我没想到顺口一句话居然惹出这样的笑话,连带着扯出这样一条新闻,让我尴尬地愣在那里。
冯安尧继续说:“我是从福利院领养的,不过这么些年,小莲早就视我为亲哥哥了,是吧小莲?”
冯小莲扯了一丝笑,看着她的“哥哥”,空气里一瞬涌动着微妙的因子。
冯小莲又看向了我,红指甲鲜艳欲滴,绕着两鬓新烫的卷发,“傅医生赶紧看一下合同,没问题的话就签字吧,待会要误了彩排的时辰了,不然又有些人嚼我的舌根,说我仗势霸着场子。”
我笑了笑,翻了翻合同,但我并没有受冯小莲这番话的影响,她越是这么说,我越是要看仔细了,这白纸黑字就像具有法律效益的卖身契,万一使炸诓我,我有理说不清。
我凭借着还算有些水平的法律知识,在兄妹俩的灼灼视线看完了整个合同,并没有什么问题。
签了字之后,冯小莲会心一笑,“彩排结束,咱们去聚一聚吧,呃……和节目组的同僚们。”
如果是单独和冯小莲去,我还是能找到理由拒绝的,但她明显是拿住了我的七寸,我今天迟到了害他们等这么久,还板着脸不肯赏光的话就说不过去了。
我笑着点头,“行,劳烦您安排了。”
别以为我吃素的,我这么一说,反正把请客的锅甩给她了,我不掏钱还吃好吃的,求之不得。
冯小莲应许,眼里有非常满意的色彩,她腰缠万贯,眼下有人来花她的钱,感觉分外高兴似的。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给自己挖了个坑,今天的聚会就很有可能是埋我的土。
紧张有序的彩排结束后,导演还算满意我的表现,我第一次对着镜头,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但总算把交代的都完成了。
聚会安排在冯小莲旗下的夜总会,乌烟瘴气的场地充斥着重金属的喧嚣,舞池里的男男女女相互揉砑碰撞,完全的放飞自我,这样灯红酒绿的世界并不适合我,我刚踏入这里,就因为刺耳的噪音犯恶心。
好在冯小莲看出了我的不舒服,把聚会的场地换到了ktv的包厢,是最豪华奢靡的一间,一场唱下来大概上千的样子,万恶的资本主义啊。
我被节目组的职员心照不宣地挤到了冯小莲的身边坐下,我明明是个男人,此刻却怂成了小媳妇,在冯小莲有意无意地触碰下,无法躲闪也无法说一句话。
救命啊,这跟进了盘丝洞差不多,虽然只有一只千年蜘蛛精。
蜘蛛精开始不怀好意地吐出细丝缠着我,“来,大伙敬咱们傅医生一杯!预祝咱们收视长虹!”
我连忙摆手,“不好意思,我实在不会喝酒。”
那些哈巴狗似的员工瞎凑起热闹,“傅医生别扫兴哪,今儿个高兴,就喝一杯,就喝一杯!”
我深知酒场上的道理,如果你执意不碰酒杯,他们除了不高兴之外也奈何不了我,我也没有求于他们,犯不着几句激将话就意气用事。但是,只要你端起了酒杯,就不可能只让你喝一杯,原则没了,趁虚而入就容易的多了。
我笑着摆摆手,“你们让我喝酒,不如让我唱歌,我唱歌一样是要命的,只不过要我的命之外,你们的命也可能难保。”
果然,他们成功被我引开注意力。
冯小莲也特别好奇,一手晃着酒杯,一手搭在我的肩头,我浑身一紧。我对女人没兴趣,更对妈妈级的女人没兴趣,赶紧把咸猪手拿开啊喂!
“那傅医生就唱一个听听,让我们开开眼界。”
我起身拿了话筒,点了一首阎维文的《母亲》。
“啊这个人就是娘,啊这个人就是妈,这个人给了我生命,给我一个家,啊不管你走多远,无论你在干啥,到什么时候也离不开,咱的妈。”
众人哈喇子流了一地,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用了山路十八弯的调调唱完了整首感人金曲。
只有冯小莲在我一曲唱毕之后,放下了酒杯,像个少女似的啪啪鼓掌。
“太好了太好了,唱得太好了!”
我以为冯小莲是在“以乐景写哀情”,可是那眼里的崇拜与欣赏,真真叫人汗毛直立。
此地不宜久留。
我对冯小莲说:“不好意思,我去一趟洗手间。”
“快去快回昂!”
我哆嗦着逃离了这个不毛之地,在洗手间的隔间里掏出手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是打电话向祁迹求助。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快接啊,快接啊。”
我急得一边念经一边重复拨着号码,可结果都是那个冰冷女声。
再没人来救我,我今晚非得被生吞活剥不可,他们人多势众的,万一在冯小莲的指使下对我图谋不轨,我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想起小叶给我分析的几番话,我更恐慌了。
我刚预备给马路打电话,就传来一个男职员进来一个个敲门的声音,“傅医生,你在吗?还没好吗?”
我吓得声音都有些颤抖,“哎哎哎,就好,马上来。”
“您快点啊。”
这么急,难不成已经布好局等我入瓮了?
我灰溜溜地出了洗手间,这家夜总会都是冯小莲的,如果今晚真的设计了什么,肯定有不少双眼睛盯着我,我是插翅难逃的,眼下开溜的话被逮到就遭殃了,但如果是我多虑了的话,我这个时候半途逃局,我的脸也可以不要了。
算了,见机行事,我到底是个男人,硬碰硬的话说不定谁吃亏。
反正我是宁死不屈的。
我刚拐过走道,看见包厢外边的大厅,热烈的舞池边,祁迹和杨谨之相对坐在高脚椅上,倚着吧台,一边喝着酒,一边聊着什么,笑得……特别开心。
原来,不接我电话的原因,是这个。
这就是我贪心的报应吧,祁迹和我,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使他有可能喜欢男人,那么那个男人也是他面前的那个,而不是我。
祁迹忽而朝我这边看过来,我慌忙转身,进了包厢。
比起外面,恐怖的包厢反而变得让人轻松了。
“哎呦傅医生回来了,来来来,坐这儿。”
冯小莲拍着身边的位置,我坐了过去,但保持了些距离。
“怎么苦着一张脸,难不成刚才去洗手间,自己解决了?”
我压抑着反胃的冲动,问她,“怎么都没人了,他们呢?”
“天不早了,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我看了下手表,已经七点了,正是诊所下班的时间,难怪还有闲情逸致来这儿谈情说爱。
我满脑子都是祁迹,完全没有在意现在的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
冯小莲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仿佛嗅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那味道直窜入我鼻腔,像麻沸散一般令人目眩神昏。
我立马意识到不对,一下甩开了冯小莲的手,倒在了地上。
冯小莲想要扶我,“傅医生你怎么了?没喝一滴酒怎么就跟要醉了似的?”
我趁着还有点意识,奋力匍匐到包厢门口,用尽力气摸到头顶的门把手,全身酸软的像被可乐泡过了似的。
我费力地拧着门把手,却发现门已经从外面锁上了。
“冯小莲你……”我回头看着她,她臃肿的身形已经开始在我眼里模糊扭曲。
冯小莲起身,慢悠悠地朝我走过来,妖娆地提起裙子,蹲下来,手指勾住我的下巴,“啧啧啧,瞧你这小眼神,我还没把你怎么着呢。”
“你想干什么?”
她咯咯咯地笑了,“我一个弱女子能干什么,应该问你自己才对。”
我的头越发昏沉,整个人贴在了地上,“我跟你……无冤无仇,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犯法的……”
她轻掩着嘴笑着说:“违法乱纪的事儿,我干的又不少。傅医生,你聪明绝顶,应该早就知道我对你有不一般的心思。只要你说愿意,从今以后,我的就是你的。”
我冷笑,“是吗?”
冯小莲还以为我被说动了,兴奋地说:“说到底,我只是一个女人,女人都是要男人疼的,我的事业心并没有那么重,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房产,公司,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和我好好过日子,让我也体会体会被男人爱的感觉。”
抛开她卑劣的手段不谈,她还真的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但是她的手段用错地方了。
“冯女士,你要是当我妈妈,我还能考虑考虑,说当我老婆,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男人。”
冯小莲震惊的表情下是深深地自嘲与愤怒,她狠狠扇了我一耳光,我沉甸甸的脑袋被扇到了一边,耳朵里嗡嗡作响。
“你不愿意给我的心,那就用你的肉体好好伺候我,你喜欢男人,可以,但今晚你得做我的男人!”
她起身,拉住我的脚踝,把我往里扯。
她的力气不容小觑,我尽管努力挣扎,但还是逃脱未果。
我用手抓着地,绝望地看向已经模糊不清的包厢的门。
“祁迹……”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