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七,我愿意。”
“真的?”
时七将针筒放下,转而端起一边的杯子,抿了一口,眼里有一闪而逝的欢喜。
“只要你不嫌弃,我这样发臭破败的身体。”
“我从来都不想要你的身体,我要你的心。”
放下杯子时,时七的嘴唇上沾有血液,那杯子里盛的,又不知是哪个得罪了他的人血。
“我的心已经给了别人,恕我没办法再生一个心跟供品似的,献祭给你。”
时七的眼神一瞬凌厉,“你还不是心甘情愿!”
“我当然是心甘情愿的,否则我不会答应你。”
时七冷笑,“好,好,只要你待在我身边,你一样不自由,一样没办法去找你那颗心的寄放处,我们就一辈子相互折磨,也不错。”
我看着地面,眼睛已然十分疲惫,“时七,你并不爱我,为什么要装出一副爱我的样子?”
“为了匡扶血族。”
听着他这么坦承的回答,就像念着口号似的,我不禁咯咯咯笑了起来,“为了光复你们血族后裔,所以需要借助我的力量,在你们的世界,有着野蛮的战争和割据,血流成河的厮杀,所以需要我为你们再生,复活,让你们拥有长生不死的机会,你们才有可能重新崛起,与外敌抗衡,是吗?”
“没错。”
“可你们不是吸血鬼吗,鬼也会死吗?”
“除了你自己,世间万物,没有不死的。”
我惊讶地抬头,“你是说,我是不死之身?”
“所以我只能一遍遍磨折你,而无法置你于死地,因为你的能力就是你自己,而不是能力的载体。不然你以为这么多年,异世诸多觊觎你的鬼怪,都是想得到你的能力之后再取你性命?他们也都会在得到你之后束手无策,只能让你归顺屈服。”
“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反悔?反正我死不了,任你怎么折磨,我只消忍一忍就过去了。”
时七微笑,“可是有时候死不了,也是一种痛苦不是吗,这种痛苦,比死亡更痛苦。”
我打了个冷噤,明明是封闭的空间,却像哪里打开了一个口子,不停地冒着凉风。
“让你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不知日升月落,昼夜更替地度着漫无边际的人生,会是什么滋味呢?我想你想清楚以后,是不会反悔的。”
我无力地垂首,“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做出一副爱我入骨的样子,我是你的奴役,但凭吩咐支使,何故要惺惺作态?”
“爱你,可不是作态,它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并且无比重要。”
“什么意思?”
“只有让你爱上我,你才会对我尽心不是吗?说到底,咱们互利共赢,彼此也都喜欢男人,相伴终老难道不是很好吗?”
我冷哼,“你未免理想得有些可笑,你这么多年在我身上下的功夫,都没能让你得到我,你也知道,往后也不会有这个可能。”
时七脸色有些凝重,我知道我又惹他不舒心了,但是无论祁迹看得见看不见,我都不会在心里,甚至在语言上背叛他。
“有没有这个可能,你说的不算,时间说的才可信。”
他再次举持针管,一如既往地朝已然成了蜂窝的颈处扎去——
忽然“砰”的一声枪响,面前的黑色墙壁从中间裂开,宛如树根在泥土中蔓延,一道道裂纹漫展,转瞬碎成一片片玻璃。
乍泄的光亮中,一行人站立,我忍痛目视,为首举着特殊的巨大枪支的,竟是冯安尧。
时七收手,直起身看着来人,丝毫没有慌乱的意思。
冯安尧旁边站着的,是冯小莲,她担心地看着我,这个眼神刺痛了我。
身后是一群西装革履的魁硕男人,且手里都持着枪支。
时七丢下针筒,笑道,“早料到你这只狗受了恩惠,也会反咬主人一口,不曾想你这么没脑子,为了你身边那个女人,敢和我作对。”
时七这么说,难不成……冯安尧也是他的人?
“我是受了你爸妈的恩惠,何曾轮得到你也来插一脚占我便宜?”
看来冯安尧是和时七的爸妈有渊源,并非时七的人。
“我爸妈和我是什么身份你应该清楚,你和我作对,不会想不到是什么后果。”
“早在你不顾舐犊之情,将你爸妈圈禁起来的时候,我就站在了你的对立面,只是你狂妄自大,不屑将我放在眼里,可是你没有想到,今天会是我来了结你。”
时七仿佛听了一个笑话,眼角堆起细细的纹路,“我爸妈当年只是施舍了你半拉啃过的包子,你还真是滴水之恩,泉涌相报,感念他们二老的恩情至今,下作的坯子就是如此。”
“可是就因半个包子的恩情,我和你爸妈有了新的联系,之后我能有今日的成就,还多仰仗你爸妈的扶持,虽然之后被你限制自由,但并不代表他们就此失了左臂右膀,他们二老的势力,你以为你的血腥清扫,就能一网打尽,就此根除?你太过傲慢,也太过天真!”
“所以,你就是那两个老不死的培养出来的新势力?可笑!”
“你尽管笑,你的人在外面已经被我的人全部控制,凡反抗者,就地处决,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冯安尧,你说说你,如果是想替我爸妈出头,大可早就与我反目,之前替我散布叶澜澜在竹延镇的消息,把文继舫招来带走叶澜澜,不也是你屁颠颠地替我做的吗?现在你觉得扳倒我的时机来了,还是你其实另有所图。”
我动了一动,原来叶澜澜的事也是时七所为,而执行的人竟是冯安尧,怪不得小叶在我这里生活这么久,一直风平浪静,怎么就拒绝了时七替他盯着我之后,文继舫就知道了她的下落。现在想来,原来都是时七所为,所有敢违抗他的人,他都会以最残忍的方式发落掉。
冯安尧听罢,朝我瞟了一眼,但很快移开了视线。
若冯安尧之前还受命于时七,巴结讨好时七,那么他没有理由这个时候和时七反目成仇,他是时七爸妈的人,自然要蓄积力量,找个最佳时机处理了时七,但这显然不是一个好时机。
时七没有说错,以我对冯安尧的了解,他一定是另有图谋。因冯小莲喜欢我,他厌恶我,不可能是来救我,受冯小莲之拖前来营救我,可能只是他假借的原因。他刚刚看我的眼神,分明是冲我来的。
时七看向冯小莲,“我没有看错你,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在这件事上,你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说完时七打了一个响指,冯氏兄妹连带他们身后的人马,通通被突然出现的时七的人包围,举着枪直逼脑门。
冯小莲一下慌了,“时七你!”
时七笑道,“多谢你,让我看清楚,我养的狗到底会不会朝我吠叫。”
冯安尧捏了捏手上的枪,问冯小莲,“怎么回事?”
“你问她,不如问我。”时七说,“那日你登门拜访,和我谈生意,无非是想打探傅焕生的下落,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可寻,既然你这么有心,我不给你看点东西,你岂不是白来一趟?如我所愿,你看到了那面墙。你之前也不是没有来过我会客的书房,自然也注意过这面特殊的墙,但当墙变成玻璃时,你虽然看不见里面,但墙上却多了一个东西,就是你的影子,只要你够细心,就会发现和之前的区别,你这么缜密,自然会有疑心。但你很好地掩饰了,若无其事的走开,殊不知在我眼里,你的心思暴露无遗。”
我想起冯小莲回眸的那个眼神,想起她之前的承诺,但凡我用的上她的地方,她一定会鼎力相助,不觉眼眶湿热。
时七继续说,“你自己有一定的人马,但不足以与我抗衡,所以只能求你这个哥哥。我也正好借此看看,冯安尧这只畜生,是不是农夫怀里的蛇,结果如我所料。不过冯小莲,你利用青睐你的人,来救你的心上人,你想的倒挺好,可是世间怎会安得双全法?”
冯小莲听出时七的言外之意,看了眼冯安尧,又看了看我,猩红的眼眶溢满泪水。
我以为,冯安尧就此失败,下一秒就会在时七的手下变成任人宰割的刍狗,冯小莲也会悲剧收尾,而我也会保持原状,在黑暗的乾坤里接受命运。
可冯安尧并未束手就擒,他笑了,并且笑得狷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