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针管里注满了幽蓝色的液体,时七持着细长的注射器,逼近我。
在死亡面前,这种可能会失去自我和控制的感觉更加令我觉得恐慌。
“时七,时七……”
我只能一遍遍叫着加害者的名字,把仇恨化作一遍遍诅咒。
他俯身蹲下,眼里尽是打趣,仿佛在他面前,正要上演一场好戏。他挤出一连串的水珠,带着刺鼻味道的药水洒在我的脸上,我打了一个寒战。
他掰过我的头,露出我的脖颈。
我股战胁息,毫无反抗之力。
“七哥……”
时七停住了,带着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汗水从我的鼻梁落下,带着我眼角滑落的泪水一同打在时七的手背上。
“为什么?”
时七睫毛微颤,腮部的肌肉鼓起,仿佛用了很大的力量在克制。
我平静地闭上了眼睛,感到针尖一寸寸扎入我的皮肤,深入血管,抵达血液,带着泉涌般的蓝色液体遍布全身。
“因为我爱你。”
恍惚间,我仿佛听到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我的耳边说着缠绵悱恻的话语,却将最残忍的刑罚施与我的身体。
而后是远超人类所能承受的痛阈的痛苦,仿佛有千万只毒蛇蚁蝎在我的身体里搔爬,噬骨喝血,一点点蚕食我的血肉之躯。我开始不停地吼叫,最后只能小声地呜咽,蜷在地上,肤粟股栗。
如觳觫伏罪,我最后的理智就在防线边挣扎,已经迈出了一脚。
“愿不愿意跟我,这个问题,今天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你。”
“我……我不愿意。”
当我说出答复时,我自己都有些心惊,迈过防线的脚又及时抽了回来,我瘫在地上,用极其狰狞的笑容看着时七。
“除非……你将我,折磨致死……否则,你永远都会碰一鼻子灰。”
说完我已经力竭,昏死了过去。
醒来时,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从那以后,我开始了漫长煎熬的,被囚禁的日子。
在这样的空间里待久了,人的视力会发生改变,感觉也会变得更敏锐,生物钟会跟着紊乱,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可能过去了两天,也可能已经过了一个月,一年。我没有任何概念。
我想祁迹和王小汪一定在努力寻找我,只是这个地方一定是最为隐蔽难找的地方,也一定是祁迹的灵力无法涉及的地方。
时七每日都会给我注射,久而久之,我的身体仿佛习惯了这种摧残,习惯了它定时定点地在我身上扎一个窟窿,如果它并没有如期而至,我的身体反而会异常痛苦,那种痛苦,比头几次注射带来的痛更甚。如果注射完成,我仿佛像解脱了似的,出现幻觉,精神也常常发生错乱。
我也有清醒的时候,所以很快就意识到时七给我注射的是什么,无法用极刑一般的痛苦让我屈服,那就一点点击溃我的防守,雪中送炭永远比锦上添花更值得感激,事实上,时七的确达到了他的目的,每一次注射完成时,我都像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患者一般,感谢甚至感激他的援手。
时七已经为我解下了镣铐,但我眼下宛如废人一具,根本挣脱不了这个牢笼。
我像往常一样蜷在地上,困倦的眼睛望着黑色的虚空。
忽然有光流泻进来,我抬起头,对面的黑色墙壁渐渐变得透明,于是外面的光也能透进来。
我的眼睛因为刺激而不停地分泌着液体,热辣灼痛,以至于我只能背过去。我畏惧光,即使内心渴望光芒,但还是选择了背向阳光的方向。
我小心地尝试去适应光,终于能够眯起眼睛,模糊地看向外面。但只能坚持一小会儿。
我发现,那堵黑色的墙壁根本不是墙,而是单向可视玻璃,因为外面的人并不会朝这边看,哪怕一个狼狈的活人被困在里面,并且可以调节色度,完全透明时,我就可以看见外面的情况。
我知道这一定是时七的吩咐,只是他的目的是什么,我猜不到。
我爬过去,艰难地坐起来,一遍遍擦着分泌的眼泪,忍着剧痛观察外面。
这里好像是时七的书房,仆人立在一旁,沙发上时七正与谁在谈着什么,我看不真切,于是极力而视。
这时两人似是交谈结束,时七起身相送,那有些眼熟的女人的身影顿了一顿,回头对时七说了什么。
然后时七带着她开始参观书房,看一些古董什物,奇珍异宝,那女人看起来颇有兴趣,从那边绕着参观到这边。
我的眼睛终于有些清朗了起来,我也完整地看清了那女人的脸。
“冯小莲……”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惊又喜,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我猛力拍着玻璃墙,使出全力大声叫喊。
“冯小莲,冯小莲!!”
“我在这里!!”
“救我!冯小莲,救我!”
“求你救救我!”
冯小莲唇畔带着礼貌的商业微笑,和时七谈天说地,完全听不见我撕心裂肺地求救,尽管近在咫尺,我获救的希望也是渺茫。
我依然没有放弃,拼命地捶打着,直到指甲嵌破了皮肉,流出血,染红了玻璃,直到我气若游丝,再提不起一点力气嘶吼。
他们我面前握手,冯小莲欠了欠身子,预备离去。
我哽咽了一声,真正因无助悲伤而涌上的眼泪汩汩而落。
冯小莲忽而停住,回头朝我望了一眼,又或者是朝墙壁望了一眼,我屏住了呼吸。
“救我……”
可她还是没察觉什么似的,转身离去。
时七却用怜悯又同情的眼光看着我。
与此同时,玻璃渐渐变色,直到把我丢进广袤无垠的黑暗。
我颓败地坐在地上,终于明白时七的用意。
他无非是想告诉我,没有人能救得了我,就连摇尾乞怜,我也只能在他的面前。在变成人不人鬼不鬼之前,我不能对他说不。
还有,冯小莲的出现,意味着时七依然在经营着自己的公司,祁迹他们并未得到我留下的线索,或者并没有破解其中的曲折,时七依然逍遥法外,他们纵然怀疑时七,也没办法调查他,更无法得知我被他软禁在哪里。
时七让我知道这些,只有一个目的,为了让我绝望,彻底的绝望。
在下一次向时七跪地求饶之前,我可能就撑不下去了,祁迹,在你没有放弃找我的时候,我却先放弃了自己,对不起,对不起……
我一遍一遍在心里道着歉,抱住自己瑟瑟发抖的身体,在毫无光亮的地方,我终于可以坦承我的懦弱、恇怯和万念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