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皇后去世的一年里,李世民说不上过的不好,也说不上过得有多好,平常里还是一代明君,心系天下,雷厉风行。只是偶尔故地重游,情绪来了,就忍不住抹泪,为此没少挨房玄龄的骂。
终于在某次李世民登高望远,望着文德皇后生前的寝宫流泪时,房玄龄受不了了,连夜叫来长孙无忌、杜如晦商量对策。
“老房,这事你真不该叫我。”说起文德皇后,长孙无忌的脸色并不会有多好。
作为兄长,长孙无忌从来没后悔过妹妹早早的嫁给了李二郎,尽管那时候的李二郎几乎什么都还没有。
文德皇后死后,最难过的可能是李世民,但长孙无忌也不好受。
“你们总要面对现实。”许是事不关己,也可能是读书人的理智镇定,杜如晦倒是十分淡定。“文德皇后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一代贤后,但斯人已去,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也不可一日无母。”
“更何况,文德皇后已经走了一年了。”房玄龄颇有些无奈道。
长孙无忌一时思绪万千,半天,他才开口道:“进谏吧,该纳妃了。”
贞观十一年十一月,武氏被召入宫,封为五品才人,赐号“武媚”。
李世民会让会选召武媚,一来确实是被烦的不行了,二来,他在这之前见过武媚。
说是见过,其实也只是见过她的画像。当时李世民只觉得眼熟,却也没多想,只当是有眼缘,那天夜里入睡时,他忽而想起这张脸像谁。
七阁主人。
按照人间的时间来算,他去七阁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这些年他虽履行诺言一直在寻找画中的公子,但能得到的消息少之又少。时间一长,他也经常怀疑那日七阁幻境一游,也许只是庄周梦蝶罢了,只是每当他想放弃寻找时,长孙无忌就会报来一些相关消息,好奇心交织着责任心,让李世民这些年一直没放弃。
反正真要算起来,也只是派了手下的手下的手下——甚至还有可能更往下——去找,这点人力对李世民来说不值一提,李世民就不相信,七十年,在自己的地盘,难道挖地三尺还找不到一个大活人吗?
除此之外,李世民感觉这也是自己与那七阁最后的羁绊了。
哦,还有七阁书。
李世民政务繁忙,几乎没空去管那七阁书,只是将其好生保管,等着有朝一日,连人带书还给那七阁主人。尽管不能确认那天的事到底是真是假,但李世民一直记得真切,不然也不会一眼就看中武媚。
那年武媚正值二七,李世民尔后想起长孙无垢嫁给自己的时候也不过豆蔻年华,看武媚的眼神更是多了一份包容。
反正也需要一个人来让房玄龄他们闭嘴。
武媚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来到了李世民身边,但是有一点她不糊涂的是,她清楚的知道,皇宫这块地方,只要她想,早晚能成为她的舞台。
总之,李世民把武媚带在身边,也把长孙无垢尘封在自己心底,让朝中一干大臣都放下了悬浮已久的心。
是夜,李世民有些焦虑的将竹简置于桌上,头痛的扶住额头闭目平息情绪,烛火摇曳,在他半边脸上映下明灭不定的光。
“皇上,夜露深重,早些休息吧。”
寝宫门口忽而传来一声略有些清冷的声音。
李世民一回头,是武媚。
“你怎么还没睡?”
“皇上未就寝,臣妾也不敢入眠。”武媚欠了欠身子,朝李世民走来。待她上前了几步,李世民才发现她手里端着餐盘。“我便吩咐厨房为准备了参汤,皇上,先休息一会儿,趁热喝吧。”
李世民端起白瓷碗,忽然间感慨万千。
“皇上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见李世民手上动作一顿,武媚问道。
“前些日子赣南一带发生了百年不遇的大雨,灾情呈报有些延迟,朕今天才收到消息,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李世民没有犹豫,将朝政之事随口说了出来。
“依臣妾愚见,先救济灾民,开仓放粮是当下重中之重。”武媚在心中有过一刹那的思考,还是顺着李世民的话说了下来。
“朕自然明白,只是赣南地区山路崎岖,四周地势凶险,当地粮仓损失无数,又因大雨围困,周边的城镇也无法前往救济。”李世民说得很自然,似乎只是在和武媚拉家常。
武媚顿了一顿。
李世民不是一个因为压力大就会随便和身边女人聊天的人。
在她的映像里,李世民虽然平易近人,但除去那些一开始就陪在他身边的人,他和其他的帝王一样孤独。
武媚不是一开始就陪在他身边的人。
所以武媚必须弄明白李世民在想什么。
首先,人肯定是要救的,没有哪个帝王会放任自己的子民在灾难中听天由命,因为君王就是天;会这么做的,一般都当不了太久的皇上。
李世民在位十多年了,向来清明,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确。
但是,这个消息,是不知道转了几手才道李世民耳里的,是真是假,真有几分假有几分,赣南地区天高皇帝远,李世民无法分辨。
“当下,救济灾民是头等大事,无论有多麻烦,也不能仍由百姓困在灾区。”武媚声音不大,但今夜太过安静,她感觉整个寝宫仿佛都是自己的声音。“再者,如果灾情真的相当严重,死伤众多,任由饿殍、灾民横尸遍野,也怕爆发疫情,到时候,就不是赣南一个地方受灾这么简单了。”
“那依你看?”李世民喝完了汤,微微一笑,看向武媚。
武媚直视着他的眼睛,毫不退缩:“派遣军队。若灾情严重是真,发放粮食,救济灾民;若灾情严重是假,逮捕造谣者,以儆效尤。”
“你可知一支军队对国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是立国之本。”
“立国之本……仁者见仁吧。”李世民笑了笑。
“臣妾一点愚见,让皇上见笑了。”武媚低下头。
李世民没有接过这个话题,只是突然问道:“你入宫多久了?”
“回皇上,大概……快两年了。”
“哦,那你也快到及笄之年了。”
武媚笑了:“皇上,臣妾早已是及笄之人了。”
她入宫入得早,别的姑娘还垂散着头发玩翻花绳时,她就被选召入宫了。
“及笄之年也不小了,也许,今后你可以帮着朕做一些事情了。”
李世民淡淡的一句话,让武媚心中一喜。
她大概是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第二日,武媚在于后宫妃子闲聊时,忽而听见她们讨论赣南受灾一事,听说皇上十分重视此事,派遣了赣南附近城镇的军队,前往支援。
武媚本来以为李世民真的会让自己帮他处理一些事情,哪怕是后宫的事,但她只是一个才人,论地位论资历,甚至年龄,也排不上号,她和李世民还是那样,有事就被叫过去,没事就自己玩自己的。
她的寝宫就在李世民的偏殿,她要去找李世民,没人会拦她。但她大部分时候还是自己在房间读书。
就在平静的日子久得她都快以为那晚李世民说的话是喝醉了随口胡诌的之时,李世民终于来事了。
“这……”
几个宫女有些惶恐的偷瞄着脸色黑得可怕的武媚。
“唔唔唔唔唔唔嗯嗯嗯——!!!”房间正中央,吊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嘴里塞着布,涕泗横流,正含糊不清的尖叫。
“到底怎么回事?”武媚全身散发着低气压。
她几乎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夏日炎炎,午后困乏,武媚本是打算小憩一会儿,结果刚睡下没多久,就被闹醒了。
她寻声赶来时,看到的某个熊孩子在自己书房玩闹,墨汁撒的到处都是,包括房梁,谁也不知道这熊孩子是怎么做到的;好几本书都没能幸免于难,变成了碎片,武媚进来的时候,满天飞纸。
电光火石之间,武则天看见了几本自己还没看完的史册,以及被撕掉的手稿。
她只觉得脑子里嗡了一声,有根线断掉了。
武媚当场撸起袖子,不顾宫女们的惊呼,捞起那个满脸是墨的熊孩子冲他屁股来了几下,然后亲自找来绳子把他捆住吊了起来,宫女们惊慌失措,都跪在地上大喊“使不得”,但动口的自然是比不上动手的,罪魁祸首不仅被吊了起来,嘴里还塞着一块染了墨的抹布。
“回……回小主……这位、这位小皇子是颜公公带来的……”一个胆子稍大宫女哆嗦道,“说是……说是皇上交代的,从……今天开始,小主、小主……要……照顾这位皇子……”
说到后面,宫女的声音随着武媚的脸色越来越黑而越来越低,几乎听不清,但不妨碍武媚理解她的话。
“颜公公见小主在午睡,便先行离去了,小皇子吵着要玩闹,奴婢、奴婢们也挡不住……”另一个宫女接过了话头,却全程不敢抬头看武媚。
这就是你让我帮你做的事?!
武媚头都大了。
“我知道了。”平静的语调里藏着滔天的巨浪。武媚长舒了一口气,突然放柔和了声音,“别跪着了,都起来吧。”
几个宫女迟疑的对视几眼,相继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嗯,去给我把马鞭拿来。”武媚瞥了一眼边上努力扑腾的熊孩子。
宫女们“扑通”一声又跪下了。
“小主,万万不可呀。”
“小主,这位皇子是九皇子,是皇上最疼爱的孩子,您、您就饶了他这回吧。”
“小主请三思。”
九皇子?李为善?
武媚一挑眉。
那个传说中的文德皇后所生的第三子。
武媚对文德皇后的传说有所耳闻。那位皇后嫁给李世民的时候比自己还小,一路陪着李世民走过他最艰难的每一个时刻,却没能一直陪着他享福,红颜薄命,年仅三十六便匆匆离世,好像她来人间这些年,只是为了见证李世民的成熟。
那位皇后的孩子,无一不极受皇帝的喜爱,只是似乎她的孩子们也和她一样命苦,有几个都没能逃脱早夭的命运。
在文德皇后去世后,她的孩子们更是受到精心呵护,这般无法无天的性格,倒也合情合理。
“那去那一床棉被过来,顺便把马鞭拿来。”武媚想了想,打定了主意。
宫女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动。
“还要我说第二遍吗?”
这句话相当有效。所有人都知道,她们的小主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角色,尽管她相当冷静,几乎不会动怒,但她要处罚人,定会让那人一辈子都忘不了这处罚。
棉被和马鞭都被拿来了。武媚抽了张凳子,坐在满地废墟上,指挥着宫女给原本就被五花大绑的李为善裹了一层棉被,李为善从未见过这种阵仗,但又因为哭闹太久没有力气,只是一个劲的哼哼。他挣扎的时候偶尔也会爆发出相对他的年纪来说极大的力量,但宫里的宫女都是要做实事的,就李为善这小身板,力气大点的能一手一个。
李为善还是被吊着,只是被过了层棉被,这天气热,他浑身都湿透了,又被闷着,无比难受。李为善泪眼朦胧的看着眼前这个脸上还有着几分残存的稚气的姐姐,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强大的恐惧,几乎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武媚把他口中的抹布摘了下来。
“你这个老妖婆!我让我父皇杀了你!丑八怪唔唔唔——”
抹布又被塞了回去。
“你父皇让我管教你,”武媚也不管唔唔乱叫的李为善能不能听清楚自己在说话,脸上表情平静得仿佛她已经不生气了。“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
武媚后退了一步,扬起马鞭抽了下去。
手起鞭落,藤编在空气中发出“欻欻”的声响,几个宫女看得不断的往后缩脑袋,还有个别不忍直视。
实际上有棉被的阻隔,倒是不担心李为善会被打坏,对李为善来说,这点疼痛还不如棉被的闷热难受。但他被武媚的这个气势吓坏了,没挨几鞭子,两眼就哭成了荷包蛋,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听音调倒是听出来是“对不起”。
“小……小主,九皇子他道歉了,您……您停手吧。”有个宫女大着胆子劝道。就算这九皇子是被武媚打坏的,就算所有人都知道她们宫女不可能没有劝,但是一旦武才人受什么责罚,她们全体上下都要跟着遭罪。
武媚侧头瞥了一眼。
那宫女眼一闭心一横,梗着脖子道:“小主要打就打我吧,九皇子身子骨单薄,禁不住您这样的打啊!没有拦住九皇子是奴婢们的错,您打我吧!”
鞭子声停顿了下来,那宫女等了几秒,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武媚随手将马鞭扔到一边:“给他放下来吧,他快中暑了。”
“是……是。”
“收拾一下。”武媚说完,转身离开了书房。
几个宫女又愣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把湿透了的李为善放了下来。
年仅十二的李为善遭受了人生的第一道磨难,这个名叫武媚的女人用实际行动在他生命里划下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李为善不知道的是,这仅仅是个开始,从李世民把李为善扔给武媚开始,他们俩就注定后半生都要被绑在一起。
是夜。
今天的李世民心情很不错。
虽然朝中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烦恼,但人活着,就是要记得给自己找乐子……咳咳,不是,是要学会理解生活的乐趣。武媚这个女人,一开始李世民就觉得她是个能成事的。
虽然长了张和七阁仙子差不多的脸,两人的性格却是大相径庭。李世民在白九年身上看到的是人性,她有牵挂,她会烦恼,她要低头;而她在武媚身上看到的,是魔性。
李世民自武媚入宫就挺重视她的,武媚经常跟在他身边,知道的事情难免会多一点,偶尔也会帮他做做事。李世民印象很深刻的,是武媚曾说起如何驯服一匹烈马。
武媚训马,甭管多烈,三样东西全搞定:铁鞭、铁棍、匕首。能打就打,不服打就杀了完事,眼不见为净。
李世民是个连自己亲兄弟都能杀的人,这点程度还是能接受的,而且是笑着接受。但人和动物是不一样的,人看起来总是坏的,但动物只是本能,很多人能杀人,但是对动物反而会有温存的一面。武媚这个人,连对动物都这么绝情。
“皇上,你想啥呢,一个人在这傻乐。”长孙无忌喝了三杯酒了,上头倒不至于,但是能借着酒劲拉近君臣关系了。
“想起了一点以前的事。”李世民回过神来。
“武媚吗?”长孙无忌和李世民算是发小,这么多年一起走过来,互相也算是知根知底。李世民对那个武媚的态度和对别的女人的态度有点不一样,这件事情他一开始就知道。“那个女人啊,小小年纪,心地不善良,你自己注意。”
话说出来,长孙无忌自己都觉得有点酸。
文德皇后如果活着,对他们长孙家肯定是有加成的,就算文德皇后死了,虽然没什么影响,但作为哥哥,长孙无忌心情还是挺复杂的。
先前李世民没纳妾的时候,作为臣子,他觉得李世民思想出了问题;作为大舅子,他还是挺欣慰的。
后来李世民召了武媚,他知道自己妹妹在李世民心中的地位、在整个大唐王朝的地位,但是看到李世民对武媚的格外照顾,他有时候还挺不是滋味的。
虽然他也没啥资格酸就是了。
“嗯,那个女人啊,你别把它当成普通女人来看,就还挺能接受她的。”李世民大概是知道一点长孙无忌的担心的,但是有些事情不能解释,有些事情无需解释,他索性也不说了。
“哦?比如她把你儿子吊打了一顿吗?”长孙无忌笑道。李为善说不上是他最喜欢的外甥,但好歹是亲外甥,这点短他还是会护的。
实际上,他今天会来,就是因为听说了这件事。
这件事情本身闹得不大,是武媚关起房门自己解决的。但是后宫中很少有秘密,总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妃子,把这事弄得满朝皆知。
“是啊。”李世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不觉得为善有点皮吗?观音婢宠他,我也舍不得打他,但是总要有人打他的。”
“这么说,你故意把他送去武媚那的?”
“这宫里敢对为善出手的除了你我,也就武媚了。”李世民忽然有些感慨,“为善这样不好,这样不是能做大事的人。”
长孙无忌眼皮一跳,不动声色的也给自己满上:“你又希望他做什么大事?”
“我不是希望他做什么大事,只是,其他人都不适合做大事。”李世民看着长孙无忌,“辅机,我觉得,高明不行。”
(注:长孙无忌,字辅机。李高明,字高明,嫡长子。)
李高明是太子。
但是李高明也和李为善有着差不多的问题,性格不好。
太子,废立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李为善太小了。”长孙无忌直言道。
“小才好,有些事情要从小教。他要是长成高明那样,也救不回来了。”李世民摇摇头,又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你也别想太多,我只是给自己留个后路。我为了扶起高明,花的心思绝对比为善多,只要高明不作妖,这太子之位,我是不会随便动的。”
“那惠褒呢?”八卦摆在面前了,长孙无忌是发自内心的好奇。其实李惠褒才是他最喜欢的儿子,而且李惠褒才华横溢,性格也不错,就算真的废了李高明,太子之位怎么着也轮不到李为善来坐。
(注:李泰,字惠褒,李世民第四子,文德皇后为李世民所生第二子。)
“惠褒……”李世民犹豫了一下。“我太宠爱他了,而且,他知道我很宠爱他。辅机,你是知道的,我是家里老二,一般来说,家里老二你不能看表面性格,我们实际上性子都是比较刚的。”
这话李世民真的是肺腑之言,从小到大,从古至今,老大就是用来给予厚望的,家里给的是最严的待遇,指望能教出最好的儿子;而老三老四一般都是最小的,家里都宠着,他们自己也很清楚,就算轮着来,家族大事轮到他们的可能性也比较小,所以安心享受长辈哥哥们的关照。
这一点,李高明和李为善都深有体会。
老二这个位置就很尴尬,家里对你不够重视,也不够溺爱,有的东西,你想要,你只能自己去抢。
李世民就是个标准的老二。
李世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不仅是他抢来的,而且是他拼上命抢来的。
“等等,惠褒是你家老四。”长孙无忌估摸着李世民酒量不至于这么差啊。
“她只给我生了三个儿子,我的选择不多。”李世民眼里闪过一抹苦涩。
长孙无忌忽然觉得胸口有一腔热血翻涌了一下。
李高明,李惠褒,李为善,皆为文德皇后所出。
“所以,你培养李为善,是希望给高明和惠褒敲个警钟?”长孙无忌道。
“有压力才有动力,与其说是给高明、惠褒敲警钟,不如说也是给我自己一个后路吧,如果高明和惠褒真的不行,我也总不至于没得选择。”李世民淡淡道。
长孙无忌忽然之间唏嘘不已。
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哎,你要不要来点下酒菜?我觉得有点干。”这个话题聊得差不多了,李世民回过味来,感觉有点饿了。
“你怎么也喜欢这个点饿啊?”长孙无忌随口道。
“嗯?”
“观音婢食量小,每顿都吃得不多,你又睡得比较晚,她一等你就容易饿,所以经常会做点宵夜什么的,顺便也给你填填肚子。”
“……哦。”
你把我惯出毛病了就走了,害我每晚饿肚子啊。
武媚最近很焦虑。
小混蛋挨了一顿打,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被打坏了,居然还敢往她这里跑,她也没抽他脑门啊。
大概是李世民铁了心要让自己照顾那小混蛋,给他安排的。
不过小混蛋挨了打以后确实长记性了,刚开始几天死活不肯接近书房,武媚就躲在房间里看书,眼不见为净。
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李为善自己玩了几天觉得无聊,就开始往书房里摸了。
武媚假装看不见门口那个探头探脑的小屁孩。
以她的性格,真的是杀了李为善的心都有,但是,李世民能放任她打他,并不代表李世民真的能原谅她。武媚知道,自己在李世民心里的位置,可能确实是不太一样,但是也说不上多重要。
这不是武媚想要的,但是是武媚能尽力拿到的。
进了宫,能依仗的就只有皇帝,武媚想成事,除了自己手段要硬,皇帝也得给机会,至少这几年,李世民身子骨还硬朗。
她和李世民之间倒还是和以前一样,有事起召,无事不来,李世民甚至没有刻意问起过李为善,但是李世民的做法,武媚已经在脑子里猜出百八十种可能了。
李为善不是李世民最受宠的儿子,自己真的和他打好关系,似乎也没什么用;但是李世民看她,绝对不是看后宫随便哪个女人,所以李世民把李为善扔给她,一定是有理由的。
武媚不敢乱猜,但理智告诉她,把李为善照顾好,这件事情对她不会有坏处。
除了……自己的情绪容易有较大的起伏。
“你在看什么呀?”小混蛋一路磨蹭到了书桌边。
“孙子兵法。”武媚头都不抬。
“这个我学过了,先生说这个是男人看的,还说我阿姊她们不用学。”李为善眨巴着眼睛。
武媚放下书,欲言又止。
她感觉自己没办法照顾李为善,这三观差得太远了,远到她又想找自己的马鞭了。
江山既定,儿子的事也安排得差不多了,李世民的重心转移到了少时的承诺上——寻找画中人。毕竟掐指一算,也可以说是几十年过去了。
作为第二直接领取任务的长孙无忌,曾无数次追问过李世民这个画中的男子是谁,他甚至堵着李世民问过这是不是他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家教良好如李世民,白眼翻得差点看见自己的脑子。
不过,李世民这个执着劲,连私生子估计都没这待遇。
拥有一切的人年纪大了,就会想要一些得不到的东西,比如修仙。李世民还算清醒,他对活一千年没什么兴趣——毕竟活一千年也是要死的。
不过,李世民觉得自己是见过仙人的人,而且,他与仙人有个约定,这也是他和仙人最后的联系,值得他用这一生去维护。
这几十年对白九年来说没那么长,但一定比李世民的日子难熬。
为了让自己不那么难熬,白九年再次来到了人间。
她需要弄明白一个问题。
我是谁。
今日来福客栈,来了一位白衣姑娘。
白九年约了人在这见面,她从白天一直等到夜里,终于在阴气最盛时分,等来了她的客人。
“哎,我说你这个姑娘,怎么这么乱来啊。”小乙熟练地翻窗而入,看见半倚在木板床上的白九年。月色如霜,跟着小乙的身影一起洒进房间,落在白九年惨白的脸上。
她状态很不好。七阁有生意的时候,她就会十分疲惫,似乎是被人抽去了多余的精力,而她来到人间的时候,也时常犹如鬼魂,阳气太轻,很多人都看不见她,更别说现在是双重大山压在她身上。
白九年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她想到了一个很极端的办法。
人总是有来处和归途的,而这些东西,人可能自己不知道,但一定有别的东西知道。
小乙是一名新上任的公务员,不过不是人间的,而是——阴间的。
小乙是名鬼差。
小乙就是白九年的办法。
她无视自己的身体状态,故意把自己熬到半死不活,终于如愿以偿的见到了小乙。
“哎,你又不是人,我跟你说,你这招没用的,想死我也不会带你走的。”新官上任,总是比较乐观的,和那些饱受折磨的老鬼差们不一样,小乙喜欢看热闹,喜欢管闲事。所以尽管所有人都知道带不走白九年,但他还是来了。
他很好奇,白九年自己心里应该有数,这么做除了让自己难受和吓人以外,根本就没有意义,那她到底图啥。
“你就是鬼差?”白九年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小乙跳了起来,“你什么意思?想死还挑人?”
“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太年轻了,知道得不多。”白九年淡淡道。
她只是身体不好,脑子还是没问题的。她确实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死,但是她知道,就算是普通人,死了也是能和鬼差交谈的。她运气不错,来的这个似乎很健谈,也似乎,很好用激将法。
“哦——”小乙故意拉长了声调,自以为找到了白九年的弱点,殊不知正中了她的圈套。“我明白了,又一个思考自身意义的。哎,你们这些人真的很烦,想找自己的起源去看书好吗?非得麻烦我们鬼差?”
“……”
白九年突然感慨万千,这可真是一个古往今来都引人深思的问题啊。
“我说你可不要小瞧了我,小爷虽然是新上任的,但我们鬼差的资源是共享的,甭管你是什么皇亲贵族,我找一找就知道了。”小乙越说越得意,他一跃跳上床前的桌子,半蹲着看着白九年,试图从她脸上读到一些崇拜的情绪。
“哦。”白九年不温不火。她在思考怎样才能套这个小鬼的话,他总不会自己说出来吧?
“你不信?”小乙急了,“你等着!你抬起头来!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来历。”
“……”
白九年突然有点后悔没早用这一招了。
“你……”小乙看了半晌,怔了一怔,“你还真是挺有来头的啊。”
“太子殿下近期心神不宁,我想明日老夫也不用来了,太子殿下自己好好放松一下吧。”魏征在李高明多次走神之后,面无表情的抱手告退。
李高明知道他生气了,但是李高明连个样子都懒得做,他匆匆回了礼,就送走了这位心上位的太子太师。
魏征说的没错,李高明这段时间确实状态很差。
李高明最近很焦虑。
他弟弟李惠褒最近写了本书,叫《括地志》。他看着也没什么稀罕的,但是父皇却宝贝得不行,不仅将其收入皇家藏书阁,还大肆赏赐,还老是大肆赏赐。一次两次够了吧,接二连三的,李高明心里有点酸。
如果是别人,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但他清楚父皇很宠爱李惠褒,鬼知道为什么。
他另一个弟弟李为善也没闲着,被父皇扔给了他后宫的一个才人。刚听说这事的时候李高明还直乐,特别是听说李为善被人吊起来打了一顿,他还寻思着打得好,这熊孩子谁不想抽他。
但是自从那一打以后,李为善似乎开窍了,学业突飞猛进,居然开始喜欢看书了,看的还是兵书,太平盛世,你学兵法是想干嘛?
李高明焦虑,只好给自己找了点乐子,他最近沉迷宫中的一个太常乐人,最大的乐趣就是在他身上消磨时间,尽管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很宝贵,但是无所事事真的很爽。
他爽了,李世民就不爽了。
李世民一不爽,就派人把那太常乐人杀了,顺便还叫了魏征来当太子太师,魏征是个严师,能不能出高徒不知道,但是李高明是觉得自己脑子越来越不高明了。
李高明不能生气,不能反抗,不能发泄,只能沉默。
眼见着自己一个头两个大,他在灭亡和变态里选择了一条路:变态。
他勾结了一干人等,打算走自己父亲的老路:逼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