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曦妍再度开口,说出对许英杰这个人的看法:“所以金钱并不是许英杰的追求目标,他追求的是价值实现,也就是权利。而在万锦五年,能从见习代表做到相当于分公司经理的位置,这暂时应该能满足他的欲望,因而他出卖公司的可能性很小。但你显然已经了解这些资料的内容,然后你还是把它给我,而且说他的嫌疑不能排除。那么,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呢,我怎么看不出来……”
女孩儿微眯起眼眸,侧头思索了。
看着女孩微微皱起的双眉,苦苦思量的样子,林熠华也不想再为难她,没有经过专业训练、没有狙击商业间谍实战经验,她能想到这些已经非常不错了。
指了指顾曦妍手中的资料,林熠华说:“就像你说的,他的资料完全没有问题,所以,如果这个许英杰是内奸,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不是许英杰本人。”
女孩儿扬眸看着他,目光清亮,却又有一丝迷惑不解。
林熠华接着道:“除非他是个藏得很深的专业商业间谍,业内称之为——替代者。”
顾曦妍听得入神:“专业商业间谍?替代者?”
“专业商业间谍,简单说就是企业信息收集者,初级的有收集市场信息、对手公司资料的功能。但在国外,有一些专业商业间谍组织,他们的行为已不限于此。”林熠华坐直身子,眼中明媚的流光溢彩消失不见,代之的是深邃的智慧光泽,“这些专业间谍组织受企业雇佣后以团队形式出现,团队里有黑客、有擅长卧底的成员、甚至有擅长跟踪、盗窃、武力攻击的成员。他们收到佣金后会使用软暴力,比如盗窃、诈骗等手段获取目标企业的信息,破坏其正常的商业行为。少数组织会直接用绑架、挟持、甚至攻击对方首脑人物的方式强行达到目的。一般直至采用这种暴力式的商业间谍组织极少,全球去年一年涉及重大暴力的商业间谍事件不超过十起。”
顾曦妍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老板台后的男子,听得入神。林熠华说的这些,都是她从没接触过、从没听说过的事情,仿佛属于另一个世界。这让她觉得新奇,又莫名地被吸引。
“有一些间谍组织,会接受长期任务,也就是为某家企业长期地获取其竞争企业的商业机密。一旦这种长约签订,这些间谍组织就会派卧底人员到目标企业内潜伏下来,一年、几年甚至更久,直至合约期满。而这些长期卧底,通常会找一个合适的身份,用某种手段去冒充,也就是以另外一个身份出现。许英杰虽然在没到万锦前就和新总有过接触,但我问过新总,他们只是在网上联系,并没见过面。”
“你怀疑现在的许英杰是假的?是那种长期的专业卧底?”
“不是没有可能,但可能性也不是太大。一是我说的这种商业间谍组织在欧洲活动较多,亚洲也有,但在中国境内还没发现过;二是派长期卧底需要几个条件,首先被冒充的人最好没有什么亲人朋友;二是这个人毕业学校要离目标企业远一些,这样才能避免同学聚会、遇到熟人之类的麻烦。”
顾曦妍下意识地向手里的资料瞄了一眼:“许英杰的大学在恒阳市本地。”
熠少点点头:“对,但他从来没回过母校,也没参加过任何同学聚会,燕江大学又距离市中心比较远,据说近几年也没回过老家探亲……当然,这也可以解释为他把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上了,所以,我们现在需要进一步确认。”
顾曦妍目光炯炯地看着上司,心里竟很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也不知为何,当他说“我们”时,顾曦妍的心里竟然就有点儿小小的雀跃。
林部长开始为自己秘书布置任务:“一会儿你去趟许英杰的学校,就是燕江大学。把他现在的照片给他当年的老师看,或者找到他们毕业册里当年的照片,和现在的对照一下,学校里会有存档。总之,你要确认一下许英杰是不是许英杰本人。”
顾曦妍的目光闪了闪:“如果印证了他就是本人,就可以排除他的嫌疑了,我们就可以把精力放在重点怀疑目标上。”
林熠华点头:“思路正确。能接触到标书全部内容的只有董事长、两位总裁、几位董事、许助理、陈秘书,先排除嫌疑最小的,然后排除所有不可能的……”
“最后剩下的,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顾曦妍看着林熠华,眼中微暖。
他说先排除嫌疑最小的,然后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在接手“尼泊尔项目泄秘案”之后,他最先排除的嫌疑人是自己,然后才是三位股东。
林熠华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点了点,心里有种快慰的感觉升上来。小蜗牛正常起来就是聪明,和她说话比和大多数女人说话要省力得多,而且又不会像芳总,太过成熟冷静,完全没有表情一般。
她专注一件事时大眼睛会闪啊闪的,会习惯性地微微侧头,像只发现毛球的猫。尤其是在她两次说“我们”的时候,林熠华竟然有些小小的感动,想起在SCT和组员通宵分析情报制定计划时的感觉。
“那我去燕江大学了。”顾曦妍说完转身出了部长办公室。
望着她的背影,林熠华喃喃地说:“看来,人还是需要团队啊,哪怕就只有一只小蜗牛,也比单兵作战感觉要好得多。”
敲门声响起,轻轻的,迟迟疑疑地。
在林熠华说了声:“进”之后。顾曦妍缩着肩低着头小步走进来,站在林熠华面前:“那个,那个……我不认识路……”
林熠华看了她一眼,拿起桌上的电话:“我让办公室派车送你过去。”
“哦。”顾曦妍点了点头,又问,“可是,学校里、那些楼里,应该也很大吧。”
“应该和正常的大学一样,怎么了?”
“那个,”女孩垂着头,绞了绞手指,“我,上周在家……在家里时出去散步……在园区里迷路了,两个多小时……后来,被保安带到保安室,通知我们家保姆把我,领回去。”
“在园区里迷路了?你家园区多大?”林熠华问。
“就是……很大。”蜗牛又变笨了。
“叫什么名字,你住的地方?”
“塞格雅娜。”
林熠华点点头:“那这样,我交待人陪你一起去学校,全程人工导航。”
顾曦妍松了口气,出去了。
—— ——
林熠华打开电脑网页,百度输入“塞格雅娜”,搜索结果如下:“塞格雅娜,建筑类型联排别墅、独栋别墅;占地面积三万平方米、总户数七十户;容积率零点三……”
熠少的表情变得有点儿呆:“在只有七十栋房子的院子里迷路,而且迷路两个多小时,那是在用蜗牛的速度爬么?”
—— ——
走出星光大厦,一辆商务车已在门前等候,车上还坐着林部长派给秘书的人工智能导航——法务部部长莫菲。
见顾曦妍走出来,莫菲下车,绅士地为女士拉开车门。
上次听莫部长说他是在英国长大的,而林熠华留学去的也是英国,在对待女士的周到上,这两人还真有些相同之处。
顾曦妍在商务车第二排两人位的座椅坐下,莫菲没有坐在她身边的位置上,而是选了同一排的另一张单人椅坐。两人间隔了一个小小的过道,说起话来又不必回头倾听,很好的一个距离。
可即便这样,顾曦妍还是有点儿拘谨,绞着手指,笔直地坐着。
“今天没什么事儿要做,林部长这边刚好缺人手,就来安防部客串一下,全当出来走走换换空气。大学校园也是很久没去过了。”莫菲说。
顾曦妍点点头,没说话。
莫菲便向她笑笑,笑容清朗。
白色亚麻外套将他的衬得更为清俊,一双眸子干净得仿佛透明,和另一个男子完全不同。林熠华的凤眸里总是带着各种情绪,不屑、傲娇、清冷、赞美、甚至挑逗……每一种都是那样的鲜活。
他们的坐姿也完全不同。
此刻的莫菲双膝并拢,双手搭在膝盖上,十分规矩地坐着,而另一个男人,总是爱吊儿朗当地翘着脚。
顾曦妍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他的手指上,不知怎地,就又想起了林熠华,他的手上总会有一些小动作,比如转手机、敲桌面、抚额、十指相扣……感觉像个没办法安静下来的好动的大男孩儿,狡黠之中又带着几分难掩的天真。
这样想着,顾曦妍的唇角微翘,带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莫菲转过头,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困么?到燕江大学要一个多小时,你先休息会儿,到了地方我叫你。”
“哦。”顾曦妍点点头,连续多日每天只有两三个小时的睡眠,也真是有点儿吃不消了。
合上双眼,困意很快袭来,迷迷糊糊的,顾曦妍听到莫菲的声音:“小孙,把空调开大一点儿。”
然后又感觉有人把椅背调低了些许,让她躺起来更舒服。
顾曦妍想说声谢谢,却实在没有力气睁开双眼,多少天没睡得这么舒服了,有时中午会在办公桌上扒一下,姿势十分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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