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星期内,陆陆续续有莫名其妙的案子摆在了千叶的桌上。
继陈忠被杀后,精神病院里,一个普通的护工被活活烧死,身上的伤痕似火织成的大网把她牢牢捆住,然后把她杀掉了,身上的衣服被火网切成了一片片,皮肤上黑红的烧伤并不足以致命,可是她却离奇死在了宿舍中。
死者名叫肖慧茹,今年四十二岁。社会关系简单,一直在这家精神病院工作,没有伴侣从未结过婚,工作和生活都在狭小的圈子里,直接抛开情杀仇杀,因为工作关系,也找不出报复杀人的理由——她负责的,都是那些精神失常的人。可是她却离奇死了,带着平静的痛苦。没有目击者,隔壁宿舍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进出,亦没有听到任何不寻常的动静。被杀地点,就在她自己的小宿舍中,狭小的屋子里没有火烧的痕迹,却掩不住打斗后的狼狈,肖慧茹仰面躺在床边,第二天早晨没有开工,同事敲门没动静也没在意,一直到晚上,又来寻她,最后才在护士长的带领下把门撬开了,肖慧茹的尸体已经出现了尸斑。
第三名死者是一位性格孤僻的退休女教授林蓉,曾在某大学任职,教历史专业,现年六十八岁。独自居住在城西的独栋公寓里,养了一群流浪猫作伴。被杀时间午夜十一点,尸体躺在一楼的大厅中,屋子里一片狼藉,天花板都陷落了三分之一,地板也陷了下去,楼梯直接碎裂了。如果不是院子里流浪猫的尸体血淋淋躺了一地,恐怕不知道要过多久林蓉的尸首才会被人发现。
林蓉同样社会关系简单,如果只是单单的入室抢劫,恐怕屋子也不会像被八级地震震过一样毁得这般不留余地。更何况,林蓉热衷慈善事业,早已把多年积蓄捐给了福利院孤儿院,虽是不错的独栋公寓,可是陈设简单朴素,又要喂养周围那一大群流浪猫,林蓉并无什么财产可言。她的尸体又与前两者不同。
陈忠是被古怪的利器所伤,肖慧茹被火网灼杀,而林蓉的尸体上虽有搏斗的淤青,可是不知为何,一直有虫子在她周围攀爬。千叶进去时,正看到两只蟑螂从林蓉的鼻子里爬出来,而她的嘴巴大张着,一条食指粗的蜈蚣在嘴里蜿蜒爬行,似乎在吃林蓉的口腔组织。死亡的时间并不长,只有十八小时,就被第二天下午来收垃圾的人发现了。这样短的时间,是不足以让尸体长虫子的。法医量了肝温,又观察了胃里食物的消化状况,更加确定,这些虫子的出现是不合常理的。
林蓉院子里的流浪猫是直接被庞大的力量撕扯开——
千叶站在院子里看到那幅惨剧时,胃里一阵翻腾。
大约有二十只猫被开膛破肚,或者掰碎嘴巴,或者撕裂猫腿……像一个冷酷又简洁的屠夫,在群猫扑上来是,一只只抓下它们,及其冷酷地撕!裂!
猫是小心翼翼的动物,见势不妙会立刻溜走。可是这大群猫像是预知到了林蓉的危险,而不要命地阻拦凶手的进入。可是它们的利爪和尖牙对付这个凶手一点用也没有,他的身体不畏惧抓挠,很容易就突破了猫群,留下了血糊糊的猫尸走入了楼中。
林蓉想必也早已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在客厅中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只是,似乎两人力量悬殊有些大,或者她中了凶手某个诡计,所以她成了一具尸体,而凶手逍遥而去。可是千叶进去后,虫子很快悉悉索索溜走了,看它们的模样,除了比寻常蟑螂蜈蚣等大一些,也终究是寻常小虫。法医的报告中显示,那些因为搏斗留下的淤青和伤痕都不是致命伤,林蓉的死亡原因,成了未解之谜。
千叶这一周都未睡好,眼前总是浮现那些尸体的模样,脑海里模拟的战斗场面也一点点成型了。
夜莱曾经说过,破案有时候更多是靠着职业与生俱来的直觉和想象力。站在死者的角度去思考,更利于破开外界层层的干扰,找出凶手!
千叶的大脑总是处于兴奋状态,一遍遍模拟凶案现场,为受害者相似处归类。过去,千叶总是跟在夜莱身后打打杂,做助手的工作,如今到了他独当一面的时刻,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活跃了起来。
他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除了头顶那盏日光灯,四周一片昏暗。
窗户敞开着,夜风袭来,吹得桌上的资料页唰唰响。他捏着油笔,仔细看着被磁铁吸在白板上的三张死者照片,顿了顿,突然飞快写了起来。
年纪大。
独身。未婚。
生活环境单一。
现场被人处理过。
没有目击者,打斗时,整个空间像被隔绝开,所以听不到声音。
在社会中,人的身份其实是有各种关系组成——父母,子女,亲戚,同学,同事,邻居……
而这些被害者,从电脑资料上竟然查不到这些关系,像凭空出现,又可以随时消失一样。没有复杂社会关系的人,即使被杀了,也不会引起多大的轰动。这样的案子,作为犯罪之都基拉城来说,实在太多了,这样的悬案疑案在资料室里堆了厚厚一叠。原本可以把它们丢到一边,因为不会有什么死者的家属来闹腾,可是千叶觉得这些死者之间看起来没什么必然的联系,但,其中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些人看似简单的身份背后,想必有更为复杂的东西,不然,现场不会像两个武艺高强的人打了擂台一样狼狈。
千叶百思不得其解,考虑着要不要报到上面去。可是想到副局那张肥嘟嘟的脸,和整日阴阳怪气的表情,千叶就觉得很火大。副局总是用阴森森的目光盯着自己,旁敲侧击关于夜莱的一切,可是千叶就不明白了,副局和夜莱共事那么多年,他应该更了解夜莱吧。至于局长,千叶从头到尾都没见过他一面,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有副局处理,也怪不得副局捞了不少好处,把自己养得又肥又壮。
一道微弱的光,从夹缝中闪了出来,伴随着一个嘶哑怪异的声音。
副局办公室的门突然裂了一条缝,光从里面透了出来,是书桌上的台灯,那束光像打在舞台中央一样,惊得千叶浑身一颤。
副局竟然还没走!幸亏只是腹诽,若一时气愤嚷出声来,只怕过不了明天就要立刻滚出去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打个报告,却看见一张肥腻腻的脸从门缝中挤出来,像是累极了的满头大汗,说话像被人捏住了喉咙的鸭子:“千叶……”
“副局。”千叶百般不情愿地笑了笑,“还没下班啊?”
“唔……饿……饿得走不动了……”
呃!每顿吃三人份的食物还饿得走不动?难怪你越来越胖了!
“我帮你叫一份外卖吧。”千叶拿起桌上的电话,按了一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外卖电话。
“不!不用了!”那张胖脸喘着粗气,阻止了千叶,几根肥胖的手指死死拽着门框,整个身体似乎正在努力一点点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