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拉城市中心,某座豪华的府邸。
“‘和敬清寂’是茶道必须遵循的真谛,茶叶必须碾得精细,茶具要干净整洁,动作要优雅规范充满美感……”
房间里,穿着和服盘着发髻的老师正在指导一名少女学习茶道,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舞蹈般的飘逸。
少女凝神屏息,看得格外认真。茶道与插花,是她每日的必修课。虽然比起茶道,她更喜欢插花,那些充满着芬芳每个角度都散发着美丽的花朵才是她的最爱。
“好了,今天的课程就结束了。熏,你还要多加练习哦。”
“是,老师您辛苦了。”熏鞠躬致谢,把老师送到门外,立刻倒在了榻榻米上。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心绪一直无法平静,身体说不出来的疲惫,累得只想躺下来。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你,干了不晓得什么破事,连带着自己也在受苦一样。
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莫名的心悸,莫名的悲痛,莫名……太多不应该属于自己的情绪。
突然,熏想起了什么,起身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院子角落里一间隐蔽的房间。
“大小姐。”门口两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看到熏立即恭敬地90度鞠躬。
“我要进去。”她歪着脑袋笑眯眯地提出了要求。
“可社长说没有经过他的允许……”两个黑衣男子面有难色彼此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鼓起勇气说道。
“走开!”熏的笑容没了,木屐不耐烦地踏着地面。
话音刚落,两个黑衣人马上乖乖闪到了一边,弯着腰头也不敢抬一下。
整个房间……准确来说应该是病房,像庞大的蛛丝网,屋子中央一张巨大的病床被密密麻麻的仪器包围着。
“织花,我来看你咯。”熏的声音可爱极了,她轻轻弯着腰穿过一根根或粗或细的管子,来到了病床前。
织花雪白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睁开了眼睛,连瞳孔都是白色的。洁白的肌肤没有一点瑕疵,透明的肌肤下赫然看得到青色的血管下流动的血液,一头长发像白色的瀑布铺满了整个床榻,眉毛也是淡淡的白色,水汪汪的眼睛清澈见底。无数细小的管子贴在额头上,手臂上,腿上……整个人就靠着这些仪器存活着。
“熏……”苍白而干涸的嘴唇微微张着,发出了微弱的声音,氧气罩立刻被一层雾气布满了。
熏伸出食指轻轻抚摸着她光滑的手背,手指头像绕圈一样,绕开那些管子,最后停在了织花苍白的指尖上。
“织花,命运真的是一本早已写好的书吗?”
织花淡淡笑着,说话对于她来说,实在是一件非常消耗体力的事情。
“‘预言者’的存在本身就很可笑,如果你们不存在,人们就不会知道自己的命运,就不会有贪婪……也不会那么想要迫切的知道,未来的人生会是怎样的。”熏扬起嘴角,眼神冷漠,前一秒的温柔像是一个不祥的征兆。
“可是我也不能免俗啊,我也想知道未来的自己会是怎样的一个人。继承父亲的社团成为黑鸦社的社长吗?还是遵从父亲的意思嫁给另一个势力庞大的家族,强强联合让社团势力更加庞大?!哎,似乎都不是太吸引人啊。”熏坐在床边,看着像被蜘蛛网罩住的织花,一脸惆怅。
“织花,告诉我,我会有爱情吗?我的爱人是什么样子?”熏瞪大双眼,郑重问道。
织花轻轻叹了一口气,反手握着熏娇小的手掌,闭上了眼睛。一股能量自熏的身体传入了织花的脑海,一幅幅画面在她眼前凌乱闪过,与此同时一股不能言说的痛意在一个感官中折磨着她,织花痛得浑身抽搐!
“织花!织花!织花……”熏的声音带着重叠,一点点远去,织花的世界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预言者触碰别人的未来,感知对方的命运,同时自己也会被痛苦折磨得生不如死,几乎每一次的预言都让她与死神擦肩而过,若不是这些先进的仪器支撑着她的生命,她早已死去无数次了。
可是这样痛苦的活着,像被圈养的羔羊,比死更加的难受。每次她都想就这样死去该多好,却又总会在几分钟后幽幽苏醒,就这样身不由己地活了十六年。
织花的睫毛颤抖了几下,睁开了双眼,瞳孔在对视熏的瞬间,微微收缩了。
“织花,你看到了什么?”熏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贴过去,轻轻把氧气罩往下拉了拉,让自己听得清楚一些。
织花深深吸了几口氧气,缓过神来,怜悯地望着熏那张急切的脸庞,声音像一位苟延残喘的老妪沙哑而无力:“熏……你得不到……爱情,你爱的人……永远……永远也不会爱你……哪怕,哪怕……”
熏脸色很难看,浑身僵硬,她拽着织花纤弱的手腕咬着牙狠狠问道:“哪怕什么?”
织花身体柔弱无骨,连一丝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哪怕他对你有……一丝温柔……有过刹那的心动……也不过,不过是因为她……”织花的声音越来越弱,眼里的光芒已经开始涣散了。
“喂!你说清楚一点!”熏一把拽下氧气罩,拼命地摇晃着织花娇弱的身躯。
织花痛苦地张大嘴,呼吸急促。
盖在织花身上的白布垂到了地上,一丝不挂的身体像白玉一样散发着柔和的光辉,那一根根嵌入身体的营养管开始脱落,白色的血液顺着脱落的小创口缓缓流了出来。
“吡——吡——吡——”随着织花生命力的消弱,病房里的警报器尖锐地响了起来。
很快,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冲了进来,厉声道:“大小姐,请你出去好吗?”
熏冷哼一声,踩着木屐哐哐哐走了出去。
“织花……织花……”医生一边轻轻呼唤着织花的名字,一边冷静地将营养管和氧气罩重新插到织花的身上,双手麻利地在医疗仪器上操作着,双眼焦急地看着银屏上的一堆数据,直到它们恢复到了正常值才松了一口气。
之前仿佛落在沙滩上的鱼一样痛苦挣扎的织花,终于平静了下来,身体里的光也逐渐微弱了下去。
“你们俩怎么回事?不是说了不要随便让人进来吗?”医生给织花擦完了汗,这才开始训斥两个不尽责的守门人。
“苏医生,你也不是不知道大小姐的脾气。”黑衣人唯唯诺诺道。
另一个人赔笑道:“苏素小姐,这件事情可以不要给社长说吗?”
苏素解开了两颗白大褂的扣子,总算松了一口气:“我当然不会多嘴,但你们以为瞒得过吗?”
两个黑衣人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
苏素温柔地握着织花的柔弱的小手,在她耳畔轻声道:“寻死是愚蠢的行为,下次不要这样了。如果你死了,很多人也会丢掉性命,包括我。”
织花一脸歉意地回望着苏素,轻轻点了点头,是的,她是故意刺激熏发怒的。
熏寒着一张脸,冷冷望着虚空,脑海里还回荡着织花嘲笑的话语。织花的预言,从没失败过。
她摊开自己白嫩的小手,是的,她什么都不缺——财富,权利,宠爱。她以为自己的一生,幸福会一直伴随着自己,可织花却告诉她一个这样残酷的事实。她这辈子也别想得到爱,她爱的人,一辈子也不会爱上自己。
手,重新握紧了手中的长刀。
而围着她的,是十个全副武装的男人,一个个凝神屏息如临大敌。
“啊——”熏发出一声骇人的咆哮,十把长刀雨点般齐齐劈了下来。
“当当当当……”熏上半身往后一仰,左手手掌撑住刀刃,全身的力量凝聚在了双手上,十把闪着寒光的刀子全压在她的长刀上!
“呵——”熏猛地一发力,十把长刀立刻如天雨散花般四散落去。
“呃啊!”熏左脚往前一踏,右脚一个旋风腿,踢开了一个男人,长刀横横一劈,一个男人的胳膊在惨叫声中掉在了地上,溅起了一摊血水。
熏凌空一跃,身体稳稳立在了半空中,前后脚劈叉一踹,两个男人闷痛地跌出了好远。
熏往下一蹲,躲开了一把长刀,寒气贴着她的头皮旋了过去,她手肘往后一冲,正中一人腹部。厉喝一声,手中的刀如闪电般劈在一人脑袋边,血淋淋的右耳被削了下来,左脚一踹,那人口吐鲜血倒在了墙上。
……
几分钟时间,十个陪练已经倒得七七八八了。
熏只微微出了一点香汗,手中刀沾满了鲜血,凌厉的双眼扫过这群无能的废物,嘴角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快点站起来 !我才刚热身,你们就倒下了?!”熏懒洋洋踩在一个男人的脸上,“我数到三,再不起来,你们的脑袋今天就要被我当球踢了。”
男人们立刻翻身站起,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再度朝着熏扑去,但还未靠近她的身就被一个个踢飞了。
熏,就像一只狠辣的小鹰,用长刀逼迫所有人陪伴她玩耍战斗,宛如女王一般,睥睨众生。
“哗啦——”榻榻米的门被推开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走了进来,淡然挥挥手,“你们先出去。”
可怜的陪练们立刻如释重负地捡着断臂断耳连滚带爬逃了出去。地上撒满了鲜血,修罗场一样骇人。
“西岛?!我还以为你死在哪儿了呢。”熏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滴,嘴角扬起了冷笑,“来吧,陪我玩玩。”
雪白的和服上,飞溅的血花开得凄厉而残忍。
长刀在她手中一转,鲜血淋漓的刀锋对准了西岛。
西岛随手拾起地上一把长刀,退了两步,站在一个可攻可守的距离,从面具的眼睛空隙里,淡淡望着熏。
面具很薄,却不透明,完美地雕刻着背后那张英俊的轮廓,额头,鼻梁,嘴唇,下颌,恰到好处地贴合着西岛的脸。眼睛处开着两道与眼眶恰到好处的黑洞,后面是一双深邃的眼睛,瞳孔里投射着此刻杀意正浓的熏。
“呵!”熏低喝一声,长刀竖劈,西岛横刀一挡,熏的长刀立刻变换方向左右开弓,只依稀看得到很多道闪电围绕着西岛的身躯,蛇一般超绕着西岛黑色的和服。
一黑一白混合着无数闪电和兵器对冲时爆发出来的刺耳嘶鸣!
熏训练有素的灵巧身影攻势强劲,每一个进退都带着死神的杀气,把西岛团团围住,嘴角却一直带着傲娇的冷笑,细细密密的汗从额头点点滑落。
“哐咚——”熏找准空隙,飞身上前,踩在墙上,借力翻身猛地一跃,长刀直直刺向了西岛的头顶,如一张捕鱼的大网把西岛牢牢罩住!
西岛抬头看着从天而降的熏,嘴角扯出了一个看不见的笑容,手里的刀闷响着坠在了地上。
熏咬着牙,手腕一扭,偏开了方向,刀锋削掉了西岛一撮头发,直直插入了厚厚的榻榻米中。
熏握着刀柄,一个跟头稳稳蹲在地上,咬了咬嘴唇,冲着西岛翻了个白眼:“真没劲,每次动真格,你都来这套。”
西岛耸耸肩,不置可否,抬脚就走。求死之心失败了,他只觉得很遗憾。
熏看着他黑色的背影,突然笑了:“西岛,没那么容易死掉的。你生是福田家的人,死是福田家的鬼。除非我们主动解除与你的契约!”
西岛“哗啦”一声推开门,一阵新鲜的空气混着血腥味卷进了他的嗅觉器官。
熏狡黠一笑:“当然也许某天你运气好,我们之间的契约就解除了。可是你知道发生这种事的几率有多小,那个时候,解除契约与否对你应该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哈哈。”
所谓的契约,原本就是不平等的条约,它的残忍之处就在于只有生死才能撼动它,否则它就永远存在。
西岛抬手掀开面具,露出一张满头大汗的脸庞,带着戏谑的笑容:“所以我才很苦恼嘛!”
“哐当——”门,被他反手重重关上了。
——除非,你爱的人亲手杀掉你……我们之间的契约就结束了。
西岛永远都记得熏说这句话时,充满快意的残忍表情。
真是个可恶的女人!果然啊,颜色鲜艳的蛇才有剧毒。漂亮的女人才最恶毒。
西岛仰头望了一眼天空,与他一门之隔的熏正落寞地跪坐在地上,被鲜血染红的她似一株凄楚的花。可是看到西岛后她意识到命运束缚的又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时,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总有一天,要杀掉织花!要让那张讨厌的嘴再也说不出让人生气的话!
熏扬起手,长刀“刷”一声插入了墙中,只余刀刃在空气中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