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明知如此却在逃避,还是,你想都不敢想他们会喜欢你,你在自卑呢?”脑海中回想着葳蕤对她说的话,夏曦瑶睁着眼睛睡不着。窗帘将清冷的月光挡在窗外,屋子里面黑洞洞的,却能听到风拂过玉米秸叶子的“瑟瑟”声。
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如果要问,她究竟有没有想过季浩源和蓝雪臣会喜欢自己,她是想过的,却很快就被自己否决了。因为,她感受不到那种浓烈的喜欢,只能感觉到一点点暧昧的欢喜。
如果要问,她究竟喜不喜欢季浩源和蓝雪臣,那么,她更不知道了。这不仅仅是她在现代都无法轻易回答的问题,更是在她穿越后常常会因摆不正自己年龄而造成困扰的问题。
一个奔三的老女人会不会喜欢一个九岁的孩子。夏曦瑶捂脸,妈的这个问题,难道不会有人骂她变态么?尽管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心理年龄只有八岁来着。
至于成亲的问题。夏曦瑶欲哭无泪,啊,做古人好烦啊,她宁愿做个清冷高洁的老小姐。算了,把清冷高洁四个字去掉好了,她这种妖艳贱货配不上这么好的词语……
离家出走好了……已经绝望的女人自暴自弃地想。
穿越而来的夏曦瑶以为凭借自己的本事是可以虐哭一堆人的,但事实并非如此,她依旧是一个在时代的潮流中挣扎的小角色。她明白这种事情急不得的,越是成大事的人越是能够沉得住气的人。言情小说中描绘的从贫苦之家中奋斗,轻轻松松就称霸一方的女主,那全是仰仗作者的金手指。
可是呢,这个世界情势这么紧急,她要么就要站在最高点控制别人,还要有枪打出头鸟的准备;要么呢,她就要老老实实当一个小人物,不会被人惦记,也还要做好被小流氓和地方势力欺负的准备。
夏曦瑶凭借的才情,虽然不敢自称为一个文人,可是身上沾染了不少文人的倔强清高,不懂为人处事,难以低声下气,遇到不平之事也要硬着脖颈子上。要是搁汉武帝手底下,必定是强项令第二,但若是搁国民党特务手里面,就是鸡脖子了。若是直接什么事都不管了,暗搓搓跑出国肯定不行,拖家带口的,她还不了解这个时代驾船穿过太平洋的技术如何,要是遇到黑心商人,保不齐半路就被人扔到海里面了。
夏曦瑶瞪着大眼睛看椽子,她大概是史上最纠结的穿越者了。
不得不说,她就是想的太多,瞻前顾后不得安生,然后就轻轻松松的失眠了。
不行,她得起来计划一下。
于是夏曦瑶蹦起来点蜡烛,开始拿毛笔在宣纸上打格子,计划自己的余生,余生……
第二天,夏曦瑶果真是没起来,把早饭都睡过去了。夏腊雪回了一趟家,看她这个样子来气,故意将冰冷的双手摸到她被窝里面。肩膀上冰凉,睡得浅的夏曦瑶被冻醒了。
“快起来干活,竟然还能睡到这个时候,爸妈真能惯着你。”腊雪说完,在她房间里面走来走去,看到桌子上放着厚厚的一沓纸,好奇地抖开来看。
知道她不识字,夏曦瑶就不怎么担心了,在被窝里面摸索着将衣服穿好了。古代的冬天简直太难熬了,她要考虑去赤道附近生活了。
“写了这么多啊,”腊雪将纸放下,坐到妹妹身边,“跟你说,以后找个文员做可好了,你要是争气,做个作家就更好了,往报纸上发文章,出名。虽然嫁不进那种大富大贵之家,但是找个跟你差不多做职员的做老公就行了。最好找个有房的,你就没有我跟你姐夫这么辛苦了。”
每次腊雪来都要说这么一通,自己胸无大志也就罢了,还总是想着管她的事,帮她做决定。夏曦瑶觉得烦人得很,不耐烦听她说这些。若是放《红楼梦》里,她大概就是那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晴雯了。
“你不用管我要做什么,我心里有数。”
“有数什么有数,别告诉我你打季浩源的主意,”夏腊雪压低声音教训她,“你年纪小什么都不懂,知不知道这群有钱男人可都养着外室呢,这还是老婆家里有权势的。那些个老婆家不行的,男人都把女孩子带回家了,大小老婆打成一团了,死个人都不管不顾的。”
“哎呀,我知道了,你烦不烦啊,每次回来都这么说。”夏曦瑶叠好被子,趿拉着鞋子去洗脸,“说的跟除了靠男人就活不下去了一样。整天围着丈夫孩子转,连一点自由时间都没有。”
腊雪跟在她身后叫唤:“你行啊,你还能行到不成亲不嫁人了么,真要做个老小姐,你看看我们家会被人笑话成什么样子。”
“笑话就笑话呗,嫁人了也不见得那些婆婆妈妈们不议论的。”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前世的夏曦瑶还不敢说出这样的话,她没有底气,可是穿过来的就人不一样了,“我就算是做个老小姐,也比她们跟媳妇抢儿子要强。”每次看邻居儿子母亲那股子黏黏糊糊的样子,夏曦瑶就后背发麻,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俄狄浦斯情结这个词根本就压制不住直往她脑袋里面蹦。
“现在说的痛快,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家里没个男人,指不定要受人多少欺负,以后没了孩子,也没人给你送终。等到你老得动弹不得的时候,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那里就等着饿死吧。”
夏曦瑶心想,她还不想活那么长呢。她们家乡百岁老人多,有一次一个活了106岁的老人出殡,她就听她妈描述,人老了之后大小便失禁,裤子上屁股上都沾了屎,关键是当时人还是清醒的,女婿媳妇要给自己料理的时候,还遮着掩着不愿意,因为实在羞耻。她想,自己要么就做一个手脚灵活的小老太婆,否则,就直接做一个什么麻烦都不会有的死老太婆。
“没事,这不还有我外甥么。”
“哟,这我儿子还没长大,你就先惦记着让他孝敬你了。哪来这么好的事情,要你自己生去。”腊雪被她气得够呛,知道有时候妹妹没人形,索性就去哄儿子不搭理她了。
没人来烦自己,夏曦瑶乐得自在。这人与人在一起,三观不和、眼界不同很难不吵起来的。不过腊雪是她姐姐,夏曦瑶也明白她是为自己好的,心里承她的情,却不会考虑她的建议。她小时候也是个乖乖女,基本爸妈说什么都是对的,结果上了大学之后家里只管给钱,其他的一律不懂,只能任由她自己迷茫。后来倒好,她慢慢有了主意,家里又开始觉得她是个学生,不懂社会和找工作的事情,又要来插几手。嗯,然后就被她怼回去了……
看来她脾气是真不好啊,看来言情小说中小白兔女主可能被男主爱上,也能被一大票女同胞爱上也是有原因的,毕竟人家脾气好,不怼人。
要按她父母当初的意愿走,她就没办法去美国读比较文学了,而是在小城做一个老师或者公务员,最后相亲一个男人结婚。想想就恐怖,骨子里不安分的夏曦瑶表示那个样子她会闷死的。
说到季浩源,她听说他去给伍思海做助手去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夏曦瑶挺想跟这种大人物亲密接触一下的,但是觉得自己去了就是添乱。现在她有点后悔,脸皮太薄抓不住机会,终究没办法做到“出名要趁早”的。是的,她虽然不懂医学,但是她懂外语啊,做翻译其实妥妥的。
失去了赚钱和宣传的机会,心痛。好气哦,心这么痛,却还要保持微笑装作自己不在意的样子。微笑中透露着妈卖批……
季浩源将整理好的资料都放在一起,封存好,放到架子上面。然后,打了两个喷嚏。
伍思海看他:“感冒了?”
“没有,只是鼻子有点痒。”他轻轻揉一揉,拿起自己的东西打算跟伍思海一起去吃饭。
施翀良喜欢凑热闹,吃顿饭的时间也不放过,在餐馆里面点了道花生米,喝着小酒吃。
“嘎嘣”两声,花生米的浓厚香味就嚼了出来,再喝一口小酒,觉得这生活无限之好。
“施先生。”季浩源见到他之后,规规矩矩打了招呼。
“坐坐,别那么客气,跟伍思海一个德行。”施翀良也没坐起身,只动了动胳膊做了一个手势。他这样的人,什么样的场合应该绷着,什么样的场合放松了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都分得清清楚楚。
落座之后,两个人点了菜,伍思海问季浩源:“你们家公司的事情,好像没见你管多少啊。”许是觉得这样有打探隐私的嫌疑,于是又补充问到:“做研究员,没耽误什么事吧。”
季浩源笑笑摇头:“没有,也没什么大事。”
三个人又聊了几句,菜上来了。
“有没有想过去国外读医?”饭间,伍思海问他,“我母校医学方面世界闻名,如果你要去,我可以帮你写推荐信。”
“若真如此,我就先谢过先生了。”季浩源听了惊喜,站起身弯了九十度的腰对着伍思海作揖,待到坐下之后又开始扯些别的,“但是伍先生也明白,我还有一个季家的企业需要管理,不知道何时才能处理好这些事情。”
“嗯,我推荐信写给你,以后想好了出国,可以带上。反正你看过的学过的东西都不会忘,这是你的天赋与优势,我不担心你会去丢国人的脸面。”
伍思海淡淡说着,施翀良却抓不到了关键信息,冲着季浩源问:“你学过的东西都不会忘?”
季浩源点点头不欲多说,施翀良却不放弃:“传说中的过目不忘么?”
“算是吧。”他微笑点头,不仅仅是过目不忘,他还能够一目十行。夏曦瑶特别羡慕他,经常说笑要把他的脑子借走。可是,他又不仅仅是过目不忘,他连十年前的早上,自己坐在母亲面前吃一碗馄饨的情景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于,他同母亲都说了那些话,他母亲是什么表情,他全部都记在脑海中。
有时候这个样子太痛了,就像他看到发带就会想起自己与夏曦瑶那一次在胡同里的争吵一般,总会让他感到心痛。快乐的事情记住了,很幸福,可是这般痛苦的事情都在脑子中无法剔除,就是痛苦了。
“传说中的神童啊,比伍思海脑子还好使,我也佩服。”施翀良说了几句客套话,又转了话题,谈到别的地方去了。
季浩源和伍思海都不是话多的人,整个餐桌上只有一个人在活跃气氛,却也不觉得尴尬。
他许久都没有再见夏曦瑶了,心中有些烦躁。加上最近晚上又在做奇奇怪怪的梦,季浩源觉得自己的精神有点不够用。吃过饭之后,他就跟伍思海他们告别了,想回家休息一会儿。
出国的事情一直在脑海中盘桓,他蠢蠢欲动,却又舍不得夏曦瑶。
原来是舍不得她,还冠冕堂皇地说什么是自己家企业离不开人。
年后他去拜访了一次悟恒师傅,师傅也对他说过,怕他情根深种,留恋红尘。希望他能够挥剑斩情丝,早早修行,远离苦海。师傅早就看出夏曦瑶是他的劫,劝说他远离,这样对两个人都好。
哎——他叹了一口气,若是事事都能遂了人愿,这人与人之间又哪里会有这么多矛盾和烦心事呢?
悟恒师傅道是他许是哪一辈子欠了夏曦瑶太多债,所以要不停地还的,所以才会落到这般失魂落魄也要非她不可的样子。他其实也如此想过,所以才给她许多,希望能变成她欠他。这样,哪辈子,她是能有点良心不这么折磨他了吧。
偏偏她不知道自己在折磨他,偏偏他又没办法伤了她。
其实,不甘心被她轻易拿捏在手心儿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