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了这么长时间的伤,泽拓觉得自己的伤口是好了,但是,身体反而废了。他以前走路的时候觉得轻飘飘的,现在,跑一公里就开始喘,一节课下来,教练已经看他好几次了,意思是让他好好注意一下。
那群女生的体育课惯常是这么轻松无聊,一小群一小群人凑在一起说话聊家常。梨丝虽然在学校里出现了,关于她那件事的风波也已经过去了,但是走在路上还是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的。那将会是她一生的污点,一直留在身上,大家没有新鲜新闻的时候就会翻出来说道说道。
宁鸢儿和梨丝的关系一直都是不温不火的,看起来像是在冷战,但是宁鸢儿发现,这像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因为梨丝似乎根本就没有将她放在心上,自己该干什么干什么。是了,以前也一直都是她话说得多,梨丝不怎么说话的。这样一向在冷战中获胜的宁鸢儿有点不太习惯,可是想想又释然了,她原本就不是为了冷战而冷战的,而是那种愤怒失望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看梨丝有点不怎么顺眼而已。
那群男生总算是训练完了,女孩子们不知不觉中都在向他们靠近。但是泽拓还有额外的任务,他没来上课这些日子拉了许多东西要补习,所以在别人累瘫了之后享受女孩子们递过来的水啊,毛巾啊什么的,他却在继续训练。
丰尹相对其他人好一些,没有失去自己的形象,只是也坐在地上微微喘着气,尝试着慢慢恢复自己的元气。
宁鸢儿看到泽拓那么拼,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是为了救她父亲啊,而且,她父亲因为受伤太严重,又耽误了治疗,所以身体落下了一点病根,不能干什么重活,也是泽拓帮忙找了一个看门的工作的。工作并不是很累,但是相应的工资也不高,她父亲不会维洛语,现在这么大年龄了,也必须要咬牙学下去。她看他每天晚上回家在屋子里面背课文,比之自己之前不知道勤奋用功多少,相较于此,宁鸢儿就觉得脸上臊得慌。
现在家里的收入太少了,她的学费又挺高的,宁鸢儿想要转到普通学校去的,但是父母都不同意。他们说,她以后是要嫁到泽拓那样的家族中的,所以就算现在不能够门当户对,也至少要让她接受好的教育,让她与泽拓有共同的经历与话题。
谁说自己一定要嫁给他了,宁鸢儿心里这样想着却不敢说出来。她明白父母的良苦用心,一旦失去了与上层人物接触的机会,自己就会离他们越来越远的。
“他这样拼命,难道不会把身体弄坏么?”宁鸢儿走到丰尹身边,担心地问。其实她也不是那么经常与丰尹接触,毕竟学校中有那么多虎视眈眈的女孩子,她胆子小,不敢惹麻烦上身。
“啊,是鸢儿小姐啊。”丰尹对她露出一个微笑,然后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太阳晒得暖洋洋的,地上一点都不凉,鸢儿小姐可以坐下说啊。”
“啊,好的,谢谢。”她坐下来之后正好看到泽拓完成一个翻滚,动作流畅帅气,忍不住拍手开口叫好,听到不远处女孩子们的尖叫声,她就又觉得自己这样的表现着实不妥,于是就赶紧将两个爪子收起来了。
“鸢儿小姐和泽拓和好了?”
“嗯,是的。嗯,中间发生的事情比较复杂。”她不好意思地说,记得之前好像还说过泽拓的坏话来着,现在觉得两个脸颊好疼啊。
“鸢儿小姐和泽拓同学都是我的朋友,看到你们两个人能够和好我很开心。不过,泽拓好像很容易吃醋,让他看到我们两个说话,怕是要生气了。”
“啊,你不要误会,我们也只是朋友而已。”宁鸢儿摆摆手,赶紧撇开关系。眼睛瞥向泽拓,他正在认真做训练,并没有被场上的女生干扰到,这个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帅啊。
“咦,你们难道不是未婚夫妻么?”
“嗯,家里是定下了这样的关系,但是我觉得,还是有挽回的余地的。毕竟,结婚了都能离婚,更何况我们还没有结婚呢。”她出国的时候正赶上一个富家女的离婚案,报纸上铺天盖地地报道,许多人都在称赞这个女人突破了旧时代,走向新生活,以后会有更广阔的天地等待着他。
“离婚?”丰尹却显得很吃惊,“鸢儿小姐,千万不要被那些新派人士的做法欺骗了,她们的婚姻其实更多的都是家族利益在作祟,就算是离婚之后再结婚,也是难以找到与自己门当户对的人家的,因为女子离婚通常会被认为是对夫家的家族不忠,这样的女孩子,再嫁很难的。”
“这样啊。”宁鸢儿也只是看报纸了解到的,根本不知道真实情况,所以当丰尹一说,她就相信了。毕竟生活在那样一个社会,思想观念更容易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和自己曾经见过的。
“啊——”女孩子们突然叫起来,宁鸢儿转头一看,原来是泽拓从垫子上摔下去了。她嗖的一下站起来,握着双手想要走过去,可是脚尖却钉在了地上。
“不要担心,我们训练的时候经常会这样的。”丰尹安慰她,“泽拓很像是个怪物,他做训练的时候特别拼,刚开始的时候他受伤是最严重的,后来教练都看不下去了,怕他出事,所以专门给我们上了一节课,说要如何保护自己。大家都觉得,他是因为天赋才能取得这样的成绩的,可是我们跟他一起升级的,都知道他的身体素质跟我们差不多,但是他比我们更能对自己狠下去。”
“他为什么要这样啊,这样伤害自己。”
“在训练场上多留点汗总比在战场上多流血要好。”丰尹幽幽地说,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里面突然闪现出疯狂的光芒,原本温和的脸突然变得嗜血。只是宁鸢儿正在看泽拓,并没有发现他的变化。
“战场?”
宁鸢儿提出疑问,只是丰尹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真是嫉妒泽拓呢,有那么多人关心他,担心他,鸢儿小姐也是这样。”
“啊,这有什么啊。你也是一样啊,受伤了、病了、难过了,我们一样会为你担心的。”
“一样的啊,”他双手撑在身体后面,上半身于是也跟着后倾,可是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宁鸢儿看,发出感慨,“真希望自己是不一样的呢,自己如果能成为特殊的那一个就好了。”
宁鸢儿被他看的脸红,她是对丰尹有好感,但是,此时听他这样说,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了。
“鸢儿小姐会对我特别一点么?”他接着问。
宁鸢儿觉得现在问的这么直白,她不好回答,心中暗暗记恨,为什么要先问我啊,你如果真的喜欢我,就跟我表白么。“嗯,那你也要对我特别一点才行啊。”她将这个问题抛了回去。
丰尹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我要努力打败泽拓,在最后的比试中得到第一名。”
听他这样说,宁鸢儿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还是觉得不是滋味。她希望他能够不兜圈子,不玩这种文字游戏,而是直接将话说出来。
“好了,今天先休息吧,身体跟不上也不是一节课就能补上的。”教练吹了哨子,让泽拓停下了。
他说了声好,干脆利落地从垫子上爬起来,开始寻找宁鸢儿的身影。她和丰尹两个人正坐在草地上,看起来相聊正欢。他皱皱眉头,明明是自己的未婚妻,怎么一点自觉性都没有。他拾起自己的衣服,随便甩在肩膀上,向两个人走过去。
“喂,宁鸢儿,起来。”他是用江卓话说的,在别人面前用别人听不懂的话交流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宁鸢儿不知道他发什么疯,瞪了他一眼才站起来。
“干嘛。”她改成用维洛语,口气不善。
泽拓心想,明明维洛语在维洛国女孩子口中那么甜蜜温柔缱绻,怎么到了她嘴里就跟剽悍的尧奚省方言一样了呢?
“能不能有点女孩子的样子啊,”他这句话是带了笑意的,“你可是我未婚妻,代表着我们家族的脸面的。”
“你能不能不要再提未婚妻这件事啊,”宁鸢儿压低声音,“你不是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么?”
“以前是不想被人知道,但是呢,后来听说我未婚妻被人欺负了,这我就不能再隐瞒下去了。”他越说声音越高,宁鸢儿恨不得跳起来把他的嘴捂住。
丰尹不知不觉就被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排除在外了,他脸上维持着笑容,可不知为什么,看起来竟有些冷,让远远偷看他的女生都觉得有些恐怖。
“泽拓,你要是不想给我惹麻烦就闭嘴!”
“好啊。”他笑道,突然伸手将她抱到怀里,在宁鸢儿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面前不断放大的阴影,将太阳的光都遮住了。嘴唇上贴上了软软的东西,然后,两个人的动作就停留不动了。她完全就是蒙掉了,整个脑子都变得迷迷糊糊的,里面只不断放映着一句话“怎么办?”天知道要怎么办。
一段时间的寂静之后,操场上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然后这叫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像是百鬼夜行。
泽拓将自己的嘴巴移开,见宁鸢儿还是呆呆傻傻掉魂儿的样子,泽拓觉得好笑,腾出一只手弹了她一个脑嘣。
“啊。”她捂着自己的额头,显得窘迫,低着头想找个地逢钻进去。她多么羡慕无脸人啊,这样谁也认不出谁是谁。
“别害羞,也别害怕,我在这里呢。”泽拓觉得她胆小的样子很可爱,“还以为你胆子挺大的,当时对着我一点也没见你退缩,怎么现在,连脸都不敢抬起来了?”
宁鸢儿不说话,这是什么意思,他竟然在大家面前,亲她!
“喂,别叫了。”都吼了这么久还不停,泽拓揉揉自己的耳朵,这叫声可真难听。可是没人听他的,靠,他在心里骂了一句,然后突然大吼,“都给我闭嘴!”许多人都被他的吼声吓到了,女孩子们几乎是齐齐向后退了一步。
宁鸢儿也被吓了一跳,总算是有了一点思考能力,她刚刚其实是不是应该扇他一巴掌的?但是,现在好像是错过了最佳时机。
“你们听好了,宁鸢儿,是我的未婚妻。那些想打她主意的,无论男女,想要找她之前,麻烦先找我。”
未婚妻!这个词一出,又在人群中产生了骚动。大家都在说,难怪丰尹说宁鸢儿是他的朋友,原来是因为她是他朋友的,未!婚!妻!
“泽拓,你不要太过分。”宁鸢儿将他推开,终于爆发了。
“怎么了?”
宁鸢儿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她求救地看着泽拓身后的丰尹,希望他能够伸出援助之手。他刚刚不是对她说,他希望能够打败泽拓么?为什么现在他不说话了?
泽拓顺着宁鸢儿的目光转头,看到了站在身后一米远的丰尹,笑了。
丰尹也笑了,两个人之间似乎暗暗达成了什么协定,宁鸢儿不懂他们之间的这些交流,只是觉得丰尹太不男人,她不想再站在这里,被大家拿目光不断打量。
“我走了。”她却没走成,被泽拓抓住了胳膊。
“你干什么。”她扭着胳膊扭着身体想要将自己拯救出来,脸上的表情也开始扭曲。可是根本就没有办法,她气得都要用牙咬了。
“诶诶诶,你现在回去,那些女人肯定围着你问个不停,等一会儿,等一会儿放学了我送你回家。”
“谁要你送了,你给我放开,混蛋。”宁鸢儿拿脚踢他,却一点用都没有,反而把泽拓逗得哈哈大笑。
“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有意思呢?”
有什么意思?宁鸢儿心里想,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他这么开心。
“哼,你愿意抓就抓着吧,有本事你这么抓一辈子。”已经折腾得没有力气的宁鸢儿索性放弃了,沉着脸任由泽拓抬起她一只胳膊。
“好啊,那我就抓一辈子。”他也不生气,笑呵呵地。
宁鸢儿瞪他,不说话了。
“怎么了,真生气啦?”泽拓凑近她的脸,宁鸢儿却将脸转过去,就是不说话。
“好吧,你不说话就不说话吧,不说话也挺可爱的。”泽拓是存了要逗弄她的心思的,“嗯,嘴巴很好看,你不说话我就要亲你啦,亲嘴巴。”
宁鸢儿立刻捂住嘴往后面跳一步,模模糊糊说:“流氓。”
“亲自己的未婚妻怎么能叫流氓呢?”
“哼!”宁鸢儿有一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无奈感,最后只能气愤地跺脚跑掉了。
“诶,放学的时候在教室等我,别忘了!”泽拓冲着她的背影喊,心情很好,感觉刚刚训练的那些疲惫感都一扫而空了。
等什么等,我才不会等你的。宁鸢儿噘着嘴,上面都可以吊酒瓶子了。
放学铃很快就打响了,宁鸢儿早早收拾好了书包,想要赶紧溜,没想到泽拓就在门口等着她呢。
宁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