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曦瑶只拿了两件夏季的换洗衣服,她知道温敏帝国凯斯特帝国一年中最高气温也不超过三十度,还是比较舒服的。可是等到船在热带航行了这么长时间之后,她觉得自己真是失算了。宁可多拿点东西,也不能遭受这种罪啊!
钱锺书先生在《围城》开篇这样写:“红海早过了,船在印度洋海面上行驶着,但是太阳依然不饶人地迟落早起,侵占去大部分的夜。夜仿佛纸浸了油,变成半透明体;它给太阳拥抱住了,分不出身来,也许是给太阳陶醉了,所以夕照晚霞隐退后的夜色也带着酡红。到红消醉醒,船舱里的睡人也一身腻汗地醒来,洗了澡赶到甲板上吹风,又是一天开始。”
她现在的位置,查不到就是印度洋了吧,果真是难受得就像在“巴勒斯坦的死海里洗过澡”一般,不知道这船要在这附近行驶多久,总之现在夏曦瑶就有一点受不了了。她的头又晕又疼,浑身黏腻腻的,胸口的气管像是被人用双手死死卡住,让她呼吸困难。她这些日子为了找一个不晒又通风的地方耗费了许多时间。
汉斯有时候会来找她聊一会儿,见她不舒服,也说不多上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这样的酷热终于熬过去了。夏曦瑶连日期都记不得了,每天都懒懒的倚在椅子上,趴在桌子上,她的脑子被这湿热的气候侵蚀了,原本合作前进的铁齿轮都生锈了,于是“嘎吱嘎吱”地走不动。
船开始向北行驶,一丝丝凉意被带到船上来,夏曦瑶也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她站在甲板上看围着他们飞远飞近的海鸥,长发披散下来,被风吹得像四面八方逃去。马上就要踏上陆地了,她终于能够离开那狭小的船舱,也不用再吃餐厅难吃的饭菜了。哎,牙龈出血口腔溃疡,真不知道那群海员是怎么熬过这孤独的船上生活的。
“尤利娅,我们就要到了,下船之后我一定会带着你到处转转的。” 汉斯站在她身边说。
她也很期待。
船一路向北,温度也越来越低,可是因为是夏天,也没有特别冷,只是她将身上的衣服都换成了长袖的。就这样走了几天,船终于在一处港口停下了。夏曦瑶提着自己的行李,跟在汉斯身边,同他一前一后走下船。
只是,眼前的景象,有点,出乎意料啊。那种感觉,就像是现代社会从非洲回家了一样。这里的城市建筑十分拥挤,但是现代化已经做得很不错了,马路平整,人来车往,间或能够在众多的建筑物中看到一两个冒着白气黑烟的工厂。
他们搭上一辆车,摇摇晃晃去学校。汉斯想要先将夏曦瑶送过去,给她安排一个住宿的地方,再想自己的杂事的。
汽车在一座类似于古罗马时期建筑风格的大门前停下了,这是温敏帝国大学。果真是很气派,当年建学校的时候,想必是花了大力气的。她还没有好好欣赏充满异国风情的建筑,汉斯就遇到了熟人,急冲冲跑上去求拥抱。
对方是个年纪跟他差不多大的人,被他这样的热情吓到了。夏曦瑶也觉得汉斯与传闻中严谨一丝不苟的温敏帝国人民形象严重不符,他很容易情绪激动。
两个老人家就像是马克思和恩格斯会面一般聊了起来,夏曦瑶则是被彻彻底底忽略了。她知道汉斯离家太久,回来之后会如此激动,她是理解的。学校里有没有上课的学生,见到她的时候总会回过头多看几眼。没有把她像是看猴儿一样围起来,她已经很感激了。
或许是因为对方一直看夏曦瑶,汉斯终于想起来还有夏曦瑶这一号人物了。
“尤利娅,这位是研究中世纪史的霍夫曼博士。这位是我在船上遇到的朋友,她会,嗯,一二三四门,哦,五门外语,她希望能够进入学校学习世界史,怎么样?”他急吼吼将所有的事情都抖露出来了,“她真的很棒,我同她聊天的时候都吃惊于她的眼界和思想,她还不到二十岁呢。”
“汉斯,你就像是一个推销员。”霍夫曼博士说完,转过头对夏曦瑶露出一个微笑。
夏曦瑶伸出手:“您好,很高兴见到您。”
却没想到对方将她的手放到唇边,绅士的说了一句:“很高兴见到您,亲爱的尤利娅小姐。”
她仍旧不怎么喜欢与别人有肢体接触,只是这些是礼节问题,即使她再怎么不喜欢也要硬着头皮露出虚假的笑容,事实上,全都是在忍耐。
有了汉斯和霍夫曼的帮忙,夏曦瑶进校还算比较顺利,只是事情太过繁杂,办理下来也让她觉得头昏脑涨。她的大花包袱早就已经被她扔到了箱子里面,不能忍受背着这样的东西到处走,至少,与她身上的衣服不搭。想要感谢两个老人的帮助,只是找不到机会将箱子打开。葳蕤送给她的东西很多,就算是两个老男人用不到,拿来做收藏也是好的。
汉斯自己也要办理手续,他是回来继续给学生上课的。
“尤利娅,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到我的课堂上给我的学生上一节课么?我对你所说的佛教道教十分感兴趣。”
夏曦瑶:“……您不怕,有学生会说我是宗教异端么?”要知道,就算是百年之后,西方社会的神学思想仍然强劲有力啊,更何况,现在这个时代。瑟瑟发抖,要是遇到了狂热的教徒,她可能小命就没有了啊!而且,这个时候的神学院,难道不是为了传教做准备的么?
“尤利娅,我们是学者,不是牧师。”汉斯无奈道,“虽然许多人都有宗教信仰,拒绝其他思想,但是我们的学院不是这样的。”
但愿吧……其实一直奇怪神学院培养的传教士难道不会和自然科学院的那群科学家,打起来么?
汉斯将她送到宿舍楼下,祝她好运。
“我们是朋友,有事情的话,可以找我帮忙。”他和和善。夏曦瑶听他这样说,回答得也很干脆,说好。其实,她应该没有什么好让他帮忙的。
她的钱交了学费之后所剩不多,现在觉得葳蕤真是帮了大忙,她手里拿的那些东西,要是能找到识货的人,必定能卖个好价钱,但是她不舍得。汉斯将帮她找工作这件事扔给了霍夫曼,夏曦瑶见霍夫曼认认真真将这件事记到他的本子上,深受感动。拿着宿舍钥匙在走廊里寻找自己的房间,迎面而来的外国女子大多比她高又壮,每次都能把丛冉衬托的小鸟依人的夏曦瑶此时就像是个小鸡仔。
302,她找到了,打开门,看到里面坐着一个红发的女生,她将头发剪到下巴,自然卷使得头发蓬起来,又帅气又妩媚。真漂亮。
“你好,我是新来的学生,我叫尤利娅,我是江卓人,江卓名字叫夏曦瑶。”她将箱子拿进来,友好地打招呼。
对方听到她是江卓人的时候,挑了一下眉毛,似有不屑。
“还以为你是维洛人呢。”她手中拿着一根笔转啊转,“你可以叫我海琳娜,很高兴见到你。”
夏曦瑶将自己的行李稍微整理一下,把值钱的东西放在箱子里锁好。她对这里不太熟悉,想要出去走走看,于是邀请自己的室友。“海琳娜,请问你对校园熟悉么,能不能带我去逛逛呢?”
“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她想了想,觉得外面的世界很无聊,“不过今天下午我要去排练迎新晚会的话剧,我们还缺几个人,如果你没想好要表演什么的话,或许可以加入我们。”
还缺几个人,夏曦瑶知道缺的人通常都是那种大家都不愿意演的角色。当然了,像她这种时时刻刻都要端着的人而言,从幼儿园之后就放不开了,所以,除非是演个存在感很低的角色,否则还是不要去凑热闹的好。哎,都怪她没有先见之明,学习一个能够拿得出手的才艺,到了这种时候就只能两眼一抹黑了。
“你们肯带我我很开心,但是我没有演过话剧,我害怕会做不好,所以能够考虑给我一个不起眼的角色么?”
“这没问题。”海琳娜这下子热情多了,大概是因为夏曦瑶为她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吧。
他们会演什么话剧?难不成是莎翁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下午到达排练现场之后,夏曦瑶发现,她猜对了……这么容易就猜对了的感觉,怎么这么不好呢?关键是,她经常听这个剧,觉得有点烦了,你演个《温莎的风流娘们儿》也行啊。
夏曦瑶一个东方面孔在排练现场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她还耳尖的听到有人夸她长得好看。现在对于许多人而言,东方仍旧是神秘的代言词,尤其是夏曦瑶今天还穿了一条旗袍,不说一句话,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比蒙娜丽莎还要神秘,还要吸引人眼球。
但也正是因为夏曦瑶异国面孔和自带的吸睛气质,她被安排去演一棵树去了。
穿着棕色的皮衣举着绿色树叶道具的夏曦瑶:“……”这大概是她两辈子演过的最神奇的角色了。不过就算如此,她站在台上还是有点突兀,因为这棵树的表情有点丰富。
“尤利娅,你要想想自己是一棵树,懂么,一棵树会是什么样子的?”海琳娜原来是这台剧的导演,难怪对找人这么积极。
好吧,我是一棵树,夏曦瑶想,我是一棵树,《一棵开花的树》。“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当你走进,请你细听,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每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朋友啊,那不是花瓣,那是我凋零的心。”真没想到,还能将这首诗从头到尾背出来啊。
正当夏曦瑶为自己的记忆力沾沾自喜的时候,脑袋上却被砸了一支笔。
树:“……”我应该敬业地保持不动不说话。
“哈哈哈哈哈,尤利娅,你刚刚的表情就跟失恋了一样。”扮演罗密欧的男生竟然为了这件事笑场了。扮演朱丽叶的女学生一脸懵逼,问:“你是在说我么?”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是在说真正的尤利娅。”在温敏语中的尤利娅就是凯斯特语的朱丽叶,所以,会误会也正常。
所以,夏曦瑶又被训了一顿,她想了想,找了牛皮纸粘了个袋子,然后抠出眼睛站在台子上,这下子看他们还怎么挑她表情的错,哼。事实证明,她的方法很奏效。
Romeo(罗密欧)一遍一遍地呼唤Julia(朱丽叶),在窗下跟她表白。众所周知,这部剧,情话说的能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在赞叹演员敬业的同时,同名的Julia夏曦瑶内心一阵阵悔恨,她当初为什么要起这样一个名字啊?听着那个同学的表白她真的想立刻开口说:“走开,让我好好睡一觉!”求名字叫Julia的女孩子在看这部剧时候的心理阴影面积,大概都变成黑洞了吧!
准备了大概一个星期,迎新晚会终于到来,作为一个演树的学生,夏曦瑶表示自己一点都不紧张,走上台去一站,要下台了一走就行了。但是,求问你们为什么要笑话我一棵树!大概是外国人的笑点比较奇特吧,夏曦瑶上台下台大家都在笑,差点将一个爱情悲剧变成一个喜剧。
海琳娜看着夏曦瑶,看得她心里毛毛的。
“你为什么要像鸭子一样走路?”
夏曦瑶:“……”大概是她身上穿那个棕色的道具让她行动不便造成的吧。
海琳娜不再跟她计较,让她去找位置坐下。夏曦瑶不喜欢看这种晚会,将衣服换下来之后就拿着自己的东西打算偷偷溜出去。却没想到在门口和一个行色匆匆的男人撞上了,“啊”她发出小小的一声,抬头看到了紧皱眉头面结冷霜的,霍尔科夫!
她盯着他一直看,可是对方却只是看她一眼就离开了。
“很抱歉。”他路过她身边的时候说了这样一句话,另冰冰的就像是他的一贯风格。
“没关系的。”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侧了侧身,给他让出路。
他没认出她来,他不是那个跟她一同落水的霍尔科夫,难道,这就是他记忆中前世的他?她见他走到教师座位坐下,听身旁的人跟他说话。算了,既然不认识就不要上去打招呼了。夏曦瑶仅仅想了两三分钟,就做出了决定。看样子她于霍尔科夫在他记忆中的前世,相处并不怎么愉快,那么,这辈子,就不要再有交集好了。
哎,希望日后不要有什么孽缘。
她走出门,却没有看到霍尔科夫在同人说话的时候就势转头看向她这边。为什么,他会对那个人有一种熟悉的感觉?那是一个东方娃娃,她长得很漂亮,不仅仅是漂亮,简直就是极美的。难道他也是那种容易被外表吸引的人?他想想,不是的,他更喜欢那种不是很漂亮扔到人群中一眼认不出来的人。可是,他真的觉得,她给他的感觉很舒服。不知道她是哪个院的学生,日后有没有机会再见到。
“实验进行的怎么样了?”
“还差一点点,就一点点。”他回到,有些心不在焉。
“嗯,加快速度。”
霍尔科夫冷冷怼回去:“以现有的实验室条件,都不知道能都研制成功。”
旁边的人不说话了,过了很久才说:“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