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人再去喊一次，就说，只要蓝元帅能够投降，临安这里还会让他管理。”泽拓坐了一会儿，忍不住了，叫来人吩咐了一下。
他的副官已经能够感觉到他的不对劲儿了，站在他身边，问他需不需要休息一下。这么多天来的战乱，或许他已经到达临界值了。
泽拓摇摇头，说不需要。
壕沟里面，大家都在数着，还剩了几颗子弹。刘斗子又在外面劝降，听得蓝元帅心里烦。“没想到啊，真没想到，自己手底下养出来的人，还不如你们这些每天在街上游手好闲的小混混，谁说小混混就一定是坏人是吧。”蓝元帅的枪里面还剩了两颗子弹，他们也没那么好运气，最多只能摸出来一颗手榴弹。
“吓，蓝元帅你可别这么说，这混混里面也可是分讲义气的和无赖的啊。我娘说了，我这再当了兵还游手好闲分不清是非曲直的话，她就是死也不瞑目的。我可不想让老婆子的魂儿整天跟着我，我呀，哈哈，说不定这次什么，那个词儿怎么说的来着？为国死了？”
宁鸢儿有气无力的纠正：“为国捐躯。”
“哦，对，为国捐躯，说不定我老娘在黄泉路上还能给我送送饭什么的。”
小豆子听了也笑笑：“你还有那么高的追求，还为国捐躯，人家都知道你是谁啊，赶紧洗洗睡了吧，啊。”
“呸，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整天就想着娶老婆生孩子呀。”
几个人说了一阵儿，发现宁鸢儿闭着眼睛满头大汗却不说话了。
小豆子上去摇摇她：“嘿，宁鸢儿，你怎么了？你他妈不是死了吧，宁鸢儿！”
蓝元帅将他推到一边去：“干什么鬼哭狼嚎的。”他试了试宁鸢儿的鼻息和脉搏。“没事，没死，应该是疼得晕过去了。”
“小姑娘家家的，跟我们这群大老爷们在一起也是吃尽了苦头的。”小豆子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大家都笑着给他一拳。
蓝元帅看看上面的太阳，再看看因为饥饿都有点没力气的兄弟，终于开口了。“你们谁想要投降，现在就去吧，还来得及。”他将烟卷嚼吧嚼吧吞到了肚子里面，“给你们十分钟，自己想想。我姓蓝的不是什么有大义的人，我就是不想着给那群外国人当手下。”
“说的跟我们愿意一样。”那个小混混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说实话，我挺怕死的，不过吧，在我死之前，我就想吃点东西，不想做个饿死鬼。”
蓝元帅笑了：“行啊，你先假意投降，吃完了就不想着死了。”
“您说得对，您说得对。”那小混混叹了一口气，“这假意投降的事儿，还真不是谁都能做的出来，当初我们也是想着在军营里面混吃混喝的，没想到现在连命都搭进去了，太不划算了。”
“哈哈哈哈哈哈。”壕沟里面传来一阵笑声，可是大家笑着笑着却都哭了出来。
“妈的，大男人哭什么哭，男人流血不流泪，知不知道。”蓝元帅给了身边的副官一枪托。
“你个老不死的，老子哭哭都不行啊，待会儿死了，连给我哭坟的人都没有。你他妈说要给老子说媳妇儿的，说了十年也没看到。”副官踹了蓝元帅一脚，几个人又笑了起来。
在壕沟外面，一群维洛人都不明白。
“你说里面笑什么呢？”
“不知道，会不会是在讨论，什么诡计？”
“说不定啊，就是大难临头了，不能哭了，只能笑了。”
这说法有意思，够荒谬。正在那几个维洛士兵还在小声讨论的时候，突然一个手榴弹扔出来，在他们还没来得及跑的时候，爆炸了。
“嘿，老子死之前怎么也得多杀几个维洛小鬼子给自己当垫背儿的！”蓝元帅是第一个冲出来的，他拿着枪对着远处的草棚子就冲，可是没跑多远就被机关枪扫成了筛子。后面几个人莫不是这样。
小豆子见宁鸢儿醒了，递给她一颗手榴弹。
“这个，要是你怕被维洛人糟蹋的话，就等他们靠近，用嘴把这个环儿拉下来。”
说完之后，小豆子冲她笑笑，自己拿着一颗手榴弹，从壕沟边上困难地爬上去了，有子弹从他头上飞过，他低伏着身子，一点一点往前爬，然后，撤掉了手榴弹上的环。
又一声巨响。
宁鸢儿知道，自己身边没有人了，眼泪从眼角流下来，顺着脸颊流到了耳朵上，又从耳朵尖滴落到泥土中。如果可以远择的话，她大概是会答应小豆子的吧，和他在一起，然后老婆孩子热炕头。
小时候，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份浪漫的幻想，希望能够和自己爱的人成亲结婚，生孩子。
……
“真是不明白啊，为什么不相爱的两个人还能够生活在一起呢？他们难道不会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么？我肯定不会跟我不爱的人上床的。”说完这句话，宁鸢儿红了脸。都怪夏曦瑶，她经常就是这样口无遮拦懒的，然后把她和容芷都教坏了。
“嗯，相爱哪里会有那样容易啊。而且，上不上床跟爱不爱什么的，没直接联系吧。”夏曦瑶往嘴巴里面塞了一颗果子，“其实啊，两个人在一起，还是能够相处得开心就好。要是爱的死去活来的，多虐心啊，整天不是哭就是哭得，太痛苦了。所以啊，我只要能够活得顺心顺意就好，爱不爱的问题，不想考虑。”
……
那个时候，宁鸢儿觉得夏曦瑶说这样的话太过于难以理解，可是现在，她好像明白了。如果她和泽拓在一起，那么，两个人都不会幸福的，中间是国仇家恨，她不可能会再站在他这边。可是，能让她不去爱么？她爱的一直都是记忆中的那个人，那个泽拓。或许，因为这份记忆，这辈子也再难爱上别人了，但是，她却还是可以嫁人的，希望爱自己的那个人一切都好。“小豆子。”宁鸢儿轻轻叫了一声，虽然她不爱他，但是感谢他给的，那份安全感和平和感，她真的很幸福。
泽拓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住了，他的心脏一阵紧缩痉挛，痛得他根本就走不了路。
她在哪里？她的尸体在哪里？他顺着战场找，可是，没有，她还不是还活着？
泽拓现在一直在想，为什么他们两个人会在这样的场面下见面呢？为什么宁鸢儿要在知道了他们两个是仇人之后才死呢？他宁愿她是早早的死去，在等待他的时候死去。
现在，她的心是不是已经不站在他这边了？泽拓不敢想象，他好不容易又遇到了她，可是她却不会再站在他身边，这样的情境，光是想一想就让人难以呼吸。无论如何，她不想两个人再分开了。那些没有她的日子，他活得那样孤单，那样的苍白。如果她死了，他就将她的骨灰吃了，这样，他们就会永远永远在一起了。
一直走到壕沟边上，泽拓才看到宁鸢儿。
“你好呀，泽拓。”她笑着，然后用牙齿咬掉了拉环。
“宁鸢儿！”泽拓大叫一声，想要将她手中的手榴弹扔掉，可是根本就来不及。
那手榴弹冒了好久的白烟，却迟迟都没有爆炸。
是个哑弹啊。
宁鸢儿看着手中的手榴弹，突然就放声大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折磨她，为什么就不能让她死了一了百了！她身边的人要么就是惨死，要么就是不知下落，要么就是背叛，那么，让她死了不再承受这样的难过都不可以么？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泽拓惊了一会儿，却马上笑了出来。他跳到壕沟里面，将她手中的手榴弹扔的远远的。
“鸢儿，你看，老天都在帮我们，不是么。”泽拓抱着她，将她往上抬，上面是他的副官，也在帮忙。
宁鸢儿手臂疼得厉害，根本就没有力气挣扎，只能任由他们将她拖出来。
“是不是很疼，没事的，我这就给你去找医生，马上就会好起来的，你不用担心。”泽拓抱起宁鸢儿，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安慰她。
宁鸢儿不想听他说话，她的手臂刚刚又被伤了一次，本来痛到发麻，但是现在，似乎又开始，剧痛。承受不了这样的痛感，宁鸢儿又昏了过去。
泽拓将宁鸢儿安置下来，叫了医生帮她治疗。
“还好送过来的及时，不然的话，这条胳膊可能就要废掉了。”医生处理完，出来跟泽拓汇报，“您放心，现在没有问题了。”
泽拓点点头，让副官将医生送出去，然后打来一盆水，帮宁鸢儿清理身上的污泥。几年没见，她身体发育的，还不错。他为她清洗完，坏心眼儿地捏捏她身上的肉肉，该有肉的地方有肉，该瘦的地方瘦。
她的手指上还戴着一枚戒指，戒指有些难看。
泽拓举起来端详了一会儿，才发现这正是他当年送给她的，他说过，自己要娶她的，这是给她的承诺。
“鸢儿。”泽拓叫她一声，弯下腰，亲了一下她的嘴巴，然后是眼睛。
宁鸢儿身上还有一些东西，都被泽拓找出来了，一幅照片，被她保管的很好，上面是三个小女孩对着镜头笑，她笑得最为开心。这是她儿时的玩伴，她到现在还记得。
她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口袋，已经被雨水打湿了，口袋里面的东西黏糊糊的，染了口袋。泽拓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或许，是她的护身符吧。将小口袋放到桌子上面，泽拓才想起起来，自己回到维洛国之后曾经找人去打听过宁鸢儿的下落，回报的人说，她父亲死了，被火化了，那之后，再也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那么，这里面，会不会是，她父亲的骨灰？
她的衣服里面放着一双鞋，还没有做好，泽拓将那鞋底跟自己的比对了一下，不能穿。也是，他都已经离开这么多年了，她怎么还会知道自己穿多大号的鞋子呢？这个，大概就是她想象着做出来的吧。他不会想到，这是宁鸢儿给别人做的鞋子。
泽拓坐到宁鸢儿的床边，他到达琼恩国之后，孙伯因为水土不服，很快就离开了人世，所以，那个时候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他语言不通，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融入一个小团体，然后就是试着给她拍电报，可是，却从来没有得到回信。
他怕，他怕她出了什么事，更怕她不等他了。泽拓知道，自己就是一个极为自私的人，他就是希望，宁鸢儿能够到死都是他一个人的。
还好，还好你心里没有别人，不然的话，我可能会忍不住伤害你的。泽拓将她戴戒指的那根手指放在嘴边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