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谈欢
女子挽袖执笔,略加思索。
片刻后挥毫,她执笔的姿势十分受看。赏心悦目大抵就是如此了,片刻后,她吹干了余墨,递给萧卿涟道:“你瞧瞧可还满意?”
属于女子柔婉的小楷飘逸的题在宣纸上,上云:望处雨收云断,凭阑悄悄,目送秋光。晚景萧疏,堪动宋玉悲凉。水风轻,蘋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遣情伤。故人何在,烟水茫茫。
终是一语成谶,不料却是预言了二人的结局。
她终是如愿,换走了他的咏春香。也这样,带走了他的一颗心。
此后,她隔三差五便来赏他的字画。二人渐渐熟络,养在深闺的少女也彻底被萧卿涟的才华所之折服,芳心暗许。
“当时未料子舒是当朝太尉之女,我亦是不敢高攀于她。”萧卿涟目光潋滟,似是回到了初年景象。
“子舒下定决心要与我私奔,我们说要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定居,男耕女织、琴瑟和鸣,再生几个孩子,平淡厮守了却一生……没想到子舒阴差阳错的救了孟世晨一命,更没想到的是也因此丧命。”他忆起伤心往事,心中泛起涟漪苦楚,下意识握紧的拳头泛着淡淡青筋。
半响后。
他冷不丁的放下了刻刀,站起身。
“孟姑娘…”萧卿涟背对着孟環素,用鼻音道。
孟環素盯着他缟白的身影,默不作声。
“你是个好人…但我们并不能成为朋友,谢谢你们能帮我。”
孟環素垂下眼睫,他的意思她自然是了然于胸。
害死他心爱之人的凶手,终归姓孟,与她血脉相连。
萧卿涟一身傲骨,只怕不肯向孟家人低头,这样与她好声好气的说话,已实属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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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般若替孟環素拾掇了平日用品。举家前往珈蓝寺,孟環素前些日子命京中的巧匠打造了一对镂金平安童子镯,喜滋滋地放进包裹中,今日便送给姐姐。
郢史云:孟后,闺名遥岑。官籍汝晟王之庶女,其容俏丽、冰雪聪颖,京中凡人皆知。承合七年入宫,帝见之大悦,遂册立为后。入宫后隆宠不衰,帝一度置后宫为虚设。百官谏言,嫔妃哀戚。更有流言云孟后为妖孽所化,帝闻之大怒,当朝连斩数十谏言之臣。满朝惶恐,亦不复传言。
珈蓝寺地处郢都城外,驰马车约一刻钟的时间便到了寺门。高大巍峨的寺门皆用汉白玉锻造,上头雕刻着数十个惟妙惟肖不同形态的观世音。门前立着两个同是一个材质雕刻的憨态可掬的看门童子,眯着眼睛手中捧着条锦鲤鱼。
孟環素下车后,亦是被珈蓝寺的壮观所震慑,尤其是这周遭栽种着桫椤树,树冠犹如巨伞,秋日毒辣的阳光也不那么刺眼。
大抵今日还能见到一位故人…
只见寺门还立着一红一黑两匹骏马,上头二人谈笑自若。一见汝晟王府的马车到了,皆翻身下马相迎。
骑着黑马的男子身着紫檀色刺金蟒的官衣,举手投足尊贵不已。民间百姓亦是如此形容他:琐兮尾兮,流离之子。叔兮伯希,裦如充耳。
那一双如星的眸子似是习惯总是弯弯的、暖暖的带着笑意。此人正是鎏亲王——苏漾是也。
另一个骑着红马的男子身着一身令人匪夷所思、女里女气的藕粉色缎衫。眼梢上挑,面色如春晓之花。摄魂的眼睛微眯,市侩的带着几分猥琐,嘴角似有若无扬起,总是轻佻的笑着。
此人正是孟環素的噩梦——南麟王世子,婵庸。
二人虽然就这样站在一起,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判若云泥,大相径庭,大抵就是如此了。
孟環素一见婵庸恨不得找个地缝,可那人亦是十分没有眼力见。
“環素妹妹!”那人看见孟環素撒腿欢快的奔了上去。
般若扶着孟環素下了马车,孟世黎跟着孟環素身后跳了出来。
“欸?婵庸,你怎么来了…”孟環素带着尴尬的干笑问道。
“自然是听说環素妹妹你来了呀!”婵庸满面殷勤的递出手,孟環素盯着那只纤长白嫩的手不知所措。
孟世黎冷着脸一把打开了婵庸的手。
婵庸大叫道:“哎呀呀!这厮真是越来越没有礼节,竟然敢打未来姐夫!”
孟環素的脸更是‘噌’的一下就红到了耳根,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子,听别人打趣自己更是不悦,一双柳眉皱起,正欲还嘴,只听身后响起一道如潺潺流水般清澈的声音。
“婵庸,越发没有正形。”苏漾在后面微微皱眉,轻斥道。
婵庸还嘴:“你个假正经懂什么!我与環素妹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倒是你个假正经,瞎参和什么!”
苏漾负手嗤笑道:“本王可没瞎参和,若是说青梅竹马,你与本王亦是青梅竹马呢!”
婵庸张大嘴巴,满面不可置信:“苏漾你个假正经,本世子当你是朋友,你竟然对本世子有那种龌龊的想法!”
苏漾负手而立,目视前方挑了挑眉,显然是打趣婵庸。般若先是‘噗嗤’一声的笑了出来,引得众人一同哄笑。
皇家轿撵缓缓而至,数百人官兵护卫见首不见尾。金色旌旗上头刺着大大的‘苏’字,四匹棕红色骏马引着一方偌大的紫檀木轿撵。
众人收了方才的哄笑,熙熙攘攘的跪了一地。
“拜见陛下万岁,拜见皇后千岁!”
“拜见陛下万岁,拜见皇后千岁!”
轿撵的车辙终是停在了珈蓝寺门前,侍从挑起帘幕。皇帝苏述先踏出马车,环视了一圈众人,盯在一人身上时一双幽不见底的眸子不易察觉的暗了暗,即可便恢复了原样。
他伸手,深邃的眼眸中深情脉脉。轿中的女子将柔荑置于皇帝手中,慢慢探出轿来。
“皆是自家人,不必拘礼。”皇帝挽着女子,开口道。众人起身才看清两人。
男子自然就是郢国九五至尊苏述,明黄色龙袍衣抉翻飞。苏述于弟弟苏漾相较亦是大相径庭,先皇少子,归天后只余二子送终。而这二子,一个是出自先皇后的太子苏述,另一个则是长宠不怠的德贵妃之子苏漾,传闻先帝曾有意罢黜太子,改立苏漾为储君。满朝群臣上书反对,言辞多加诋毁,此事便不了了之。
苏述不比苏漾身姿挺拔如树,穿着一身龙袍倒是令人感觉空荡荡的。黝黑的皮肤、长眉入鬓。可并不代表他生的不俊美,反而说,是一种病态的俊美。爹爹曾评价过承帝,他就像表面风浪平静的大海,转眼就能将人吞噬不吐骨头。一如未驯化的野兽,睚眦必报。
女子身着赤色金丝勾九尾凤凰的皇后凤袍,长及曳地,好生华丽。高梳云髻,头顶的凤于九天镂金的凤冠叮当作响。青螺眉黛长,凤眸潋滟。此女尚在闺中时便名满郢都,贵胃侯爵相继上门提亲未果,一朝选在帝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