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谈欢
七月廿三
孟環素与世黎一道来到萧卿涟居住的草屋,不甚宽阔的院落中布满了半人高的杂草,无人拾掇。参差不齐的篱笆上头落着三、四只乌鸦。
‘哇—哇—’粗劣的嘶哑声,使人感到凄凉又厌烦。
院子中央有一口长满苔藓的水井,显然已是荒废许久,似是一阵风方可吹塌了的矮土屋墙体斑斑驳驳。
孟環素可以想象到家徒四壁的小屋中,黯淡的烛火,房子上的瓦已不足以避雨,雨水稀里哗啦的滴在地上搁着的木盆中。书生就映着这盏不甚明亮的烛火,伴着淅沥的雨声,伏案而读。
哪怕掣襟露肘,哪怕环境恶劣。可他的决心与信念不曾低头。
可这间草屋中并没有寻到萧卿涟的人影,姐弟二人只得白跑一趟。
身后一道声音蓦然打破这份寂静。
“呦,你们是来找状元官的吧?”萧卿涟家门口立着个挽着箩筐一身粗衣的大娘,头上的头巾已经辨不出本来的颜色,大概也是住在这周遭的百姓。
“是的,您晓得他去哪里了?”孟環素问道。
那大娘一副你竟然不知道的表情,道:“人人皆知状元官昨日包下了梨春院,莫非你们不知道?”
看二人不做声,激发了中年大娘内心的八卦精神。
“我与你们说,萧书生呀命苦!他爹娘更是大字不识一个,一双早早地去了。就撇下了萧书生一个人苟且地活着,真是天纵英才呀,不枉他苦读十年,终于高中了,他那一双爹娘在天之灵也算慰藉了。”
姐弟二人面面相觑,好一个萧卿涟,林子舒昨日方香消玉殒,莫非今日就再寻新欢了吗?
梨香院大门紧闭,显然是不做别人生意。也不知新晋的状元官挥霍了多少银子,才令这烟花之地只尊他一人为宾。
孟環素与孟世黎自然不愿与风尘女子多费口舌,便寻了个人烟稀少的一处,翻墙便轻而易举地进了院子。
谅梨香院只是个二流妓院,占地面积不甚宽广,二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寻到了最近新晋的‘状元官’——萧卿涟。
屋中布置的艳丽销魂,四处挂满赤色的帐幔,令人头昏眼花,不分黑昼。数十个莺莺燕燕围着一个男人,只见萧卿涟身边位娆丽媚骨的女子,随意拾起一粒龙眼葡萄,青葱玉指向前探到他嘴边,搔首弄姿地道:“萧郎,你要不要呀!”那女子香肩半露,眼神魅惑。
孟環素顿时感到一双眼睛马上就要张针眼,面红耳赤地捂自己的眼睛。立刻想到身边还有个小世黎,心中默念阿弥陀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连同捂住了世黎的眼睛。
只听萧卿涟急切而雀跃道:“要,要!你叫我什么?在叫一次!本状元有的是银子!”说罢,萧卿涟在怀中捡出一锭银子。引得那女子眼睛放光,十分受用。
口中连唤:“萧郎,萧郎!我的好萧郎!”
萧卿涟仿佛得到的慰籍,将那锭银子扔给那女子,惹得其余数十个女子一阵欢呼骚乱:“萧郎,萧郎,我们的呢!你可不能偏心了菀红去!奴家们不依!”
萧卿涟笑的十分豪放,显然是醉的不轻,半阖着眼睛,大声笑道:“好!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都有!哈哈哈!”
孟世黎看不下去了,推开孟環素的手,乍然的推开门。屋内的酒气霎时间冲破了禁锢,熏得人头晕。室内昏暗如夜,猛然的光线射在萧卿涟脸颊上,引的他十分不悦,皱起眉来。
“快将门关上!本状元的眼睛要晃瞎了!”
孟世黎嗤鼻,钩起一边唇角,屋内的酒气与劣质的胭脂气味似乎对他没什么作用,他举步踏入,冷冷讽刺道:“萧卿涟,你还真以为你是状元?难道本世子助你一臂之力就是让你在花街柳巷中风花雪月的吗?当初本世子谅你是个旷世之才,不该一蹶不振。此番,本世子对你真是失望至极!”
说罢,孟世黎一脚踹开了脚边的酒坛子。酒坛子撞在不远的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碎裂成无数的碎片。
也同时,唤醒了半梦半醒的萧卿涟。
那群倚门卖俏的女子见形势不对,立马抽身,皆惶惶的跑出门外。只剩萧卿涟一人怔怔的坐在原地。
他怔怔的愣了片晌,颓然而僵硬的笑了,未语而凄。
“呵呵…舒儿去了。我还要那些无谓的身在物有何用呢?”
“所以!所以你就试图用酒来灌醉自己?呵,本世子对你真是刮目相看啊,萧卿涟,你真是个懦夫!”
孟世黎站在距离萧卿涟只有三丈处,就这样站在这里,他没有生气的表情,就这样冷冷的看着萧卿涟,就足以令他胆寒。
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字字珠玑,直击人心房,让人自然而然的就这样把他的话、他的命令听进耳朵,不敢违背。
萧卿涟颤抖的起身,如同败柳。
“对!我萧卿涟是个懦夫,我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我还能怎么办!我简直是天底下最一无是处的人!我不如死了算了!”
萧卿涟两行清泪顺颊流淌,又跌坐在地上。原本意气风发的面容枯黄消沉,大概心死了的人,就是这副模样。
“子舒是个好女子,如果她还活着看你如此堕落,她该多伤心难过?”孟環素皱着柳眉,眼睫如蝶微微颤抖。
孟世黎嗤笑,嘲讽道:“不必与他这种懦夫多说,他未来是死是活与我们何干,权凭他造化了,我们走。”孟世黎牵起孟環素的手,扯着她出了门,徒留萧卿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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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七月廿五。
除却孟環素一人,整个王府中人人面带喜色。
今日便是大公子孟世晨的婚期。这两日倒是王妃姬氏每日来做她功课,无非是叫她放宽心神云云。
听说因为林太尉的嫡女林子烟出嫁,林子舒的后事因为避讳的原因只能略去。因为未出嫁的女儿不能入主林家祖坟,连尸首都是随意寻个荒山埋弃。
盏茶后,般若前来唤她:“郡主,该去前厅了,大公子迎新娘子回来了。”
前厅中红彤彤一片,满堂皆喜上眉梢。
新郎官精神气爽、如沐春风。新娘子盖着红盖头不知是不是也是带着未嫁女儿的羞怯与不安。
“一拜天地!”主事人唱道。
二位新人朝天地四海跪拜,祈求年岁静好,平安顺遂。
…
所有人欢欢喜喜地送新娘子入了洞房,孟環素亦是没有半分欢愉模样。哥哥口口声声说爱林子舒,不息夺人所爱,拆散了一对苦命鸳鸯。最后连林子舒一条命也搭了进去。可此情此景,转眼另娶他人之欢,难道在大哥眼里,林子舒的一条命就这样不值一钱吗?
索性,不看也罢。
孟環素再一次来到了萧卿涟的草屋,只是与上次有所不同,院子内杂草尽除,多了个小小的土包,土包前立了个木板,而萧卿涟坐在木板前,持着刻刀,在木板上划刻着什么。
孟環素走到他身前,萧卿涟才发现多了个人。他今日身穿着身缟白的衣衫,状态比前两日好上了许多。
他持刻刀的手鲜血淋漓,木板上已经雕好了最后一个字,原来他是在给林子舒立碑。
“萧卿涟之妻林子舒之墓…”孟環素眼神闪烁,自顾喃喃道。
萧卿涟幽幽道:“她的家人忽视她、摒弃她,我起码也要让她走的体面些。”萧卿涟今日并没有哭泣,十分坦然的与孟環素说话。
孟環素勾起唇角:“是啊,林五小姐…真的是个独特的女子呢…”
“舒儿她,的却独特的很,我第一次……见到她,就是这种感觉,如此独特,像是高山上的雪莲。”萧卿涟打开了话匣子,好像要给孟環素讲一个很漫长的故事。
“初次相见,我这个穷书生为了生存只得摆摊卖卖我那不值钱的字画,无人赏识,也无人光顾。她很喜欢我的字我的画,奈何身无分文。”说到这里,萧卿涟眉眼带笑,一念间回到他年光景…
女子娇俏的挑着眉头,虽然身着的不是华丽的云锦。就是偏偏带着与生俱来的灵气,如同天边的皓月的女子,那样别具一格、独无二致。
“你这幅咏春香中的海棠你画的我十分中意。这样吧,我虽身无分文,可字写的还算能搬得上台面,我回赠给你一幅字,你意下如何?”
男子瞧着女子头上簪着的木簪发神,听闻她说回赠字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