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之后,段士修破天荒的派人来了鞠芳斋中,只说有事要同段眠霜谈。
涵香听罢之后脸上的神色一滞,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为难的回身朝着一边摇椅之上的段眠霜看去,只见女子神态自若,看着书卷的目光清浅,没有分毫变化。
而唯一反常的便是,对来人的话充耳不闻,仿佛和完全没有听到一般。
“小姐…”
顿了顿,涵香还是斟酌着开口,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段眠霜脸上的神色。
然她的后半句还没来得及说出,段眠霜就直接开口,“今日便算了吧,本小姐有些乏,要休息了。”
说罢之后,段眠霜就放下了手中捧着的书卷,头也不回的入了屋中,将来人晾在院中一脸的惊诧之色,想不通大小姐今日是怎么了?
见自家小姐的反应,涵香也是有些尴尬的一笑,拍了拍来人肩膀,“小姐今日确实累了,待明日再说吧。”
不论如何,她始终都会和小姐站在一条战线之上。
来人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番结果,勉强的笑了两声后也只能转身离去,回到梨花堂复命。
梨花堂中,段士修只身一人站在摇曳的烛火之中,一张饱经沧桑的脸庞上已经逐渐显出了老态,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一日之间,他才发现当年两个绕在膝下的儿女已经长大,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甚至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早就远远胜过了他。
在朝堂之中待了这么许久,再加上之前贬谪一事,他已经变得越发小心翼翼起来,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顾虑着每一方的势力,而他却忘了,一开始的本心。
昨日段清宇的一席话,几乎是让他醍醐灌顶陡然间想通,对段眠霜也产生了愧疚之意。只是现在看来,自己这个女儿已然是开始怪他。
胸腔之中,一声长叹。
或许,他该做些改变。
“父亲。”
一阵沉思之中,段清宇的声音自身后响了起来,让他陡然间脱离了方才的纷繁思绪,转身朝着身形高大的男子看去,脸上出现了几分笑容,和平日里的严厉模样截然不同,“来了。”
段士修点了点头,兀自坐在了主位之上,像是有什么话想要和来人说。
见空空荡荡的大堂,段清宇几乎就知道了结果,劝慰一般开口,“父亲,眠霜性子有些倔,待过两日她自己会想通的。”
纵然是再不满意,眼前之人都是他们的父亲,他们能够做的也就只有原谅罢了。
不过,段士修的态度却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只见上位之人提到段眠霜时目光中多出了几分愧疚之色,声音也跟着柔了不少,“昨日是为父的不对,若你有空便去找那孩子说说,让她不要责怪为父。”
说到这些时,段士修便像是个天下间再普通不过的父亲,而不是大名鼎鼎的定安侯。
得了这句话之后,一向温和的段清宇脸上也出现了几分惊讶,接连着点头。这样的段士修,就连他都是第一次见。
认真朝着身边的段清宇看去,只见一晃神的时间男子便已经是丰神俊朗,成了堂堂七尺男儿,能够独当一面。
许久之后,段士修才移开了目光,声音悠长且带着几分解脱之意,“那个夏家小姐,你若不想娶,便不娶罢。”
一夜之间,倏然而过,所有人也都睡了个好觉,算是弥补了昨日一夜的心惊胆战。
这么一番闹腾下来,反而是段眠霜精神头最足,一大早就是神清气爽的起了榻,去了后院看小玉儿练武。
一日接着一日,苏玉的进步用肉眼也足以能够看出,手下的力道逐渐稳了起来,就连和月风都能够抗衡一阵。
只是,苏玉时不时的还会想到城南的济春堂,想到之前在其中做学徒的日子,最后又不可避免的想到其中之人对他的讽刺。
“怎么了?”
休息的间隙,席地而坐的段眠霜歪了歪头,敏锐的捕捉到了苏玉变化的情绪。
见女子关心的目光,苏玉也没有打算隐瞒,朝着段眠霜更靠近了几分,颇有些委屈和不确定的开口,“眠霜姐姐,济春堂的那些人…是不是恨小玉儿?”
他虽是从小就体验过人情冷暖,可曾经那些在乎之人的冷嘲热讽无疑还是彻底伤了他的心,久久无法平复。
“怎么会,他们只是一时没想开罢了,再加上还有苏先生在那里,那里也永远都是你的家。”
段眠霜手中把玩着从苏玉那里拿来的长剑,不经意间开口,却让小玉儿的眼睛中陡然之间有了光华,“真的么?”
一派期翼。
认真的看了小玉儿一眼,段眠霜才煞有其事的点头,“当然是真的,眠霜姐姐何时骗过你。”
说罢之后,苏玉就是一脸的满足之色,接过长剑又兴致勃勃的回了院落中央,一举一动间都带着蓬勃的朝气,好像被什么所激励一般。
到底还是孩子心性。
段眠霜轻笑着摇了摇头,想起了昨日神情落寞的北堂湛,便直接带着沈红去了清竹阁中。
三皇子府,她已经是有一段时间都未曾来,不过这里上下之人对她都不算是陌生,再加上之前主上有特别吩咐过,看见女子到来之时都是一脸的毕恭毕敬,丝毫没有阻拦的就将段眠霜放了进去。
一派清幽之色,竹林摇曳。
款步而入,清竹阁门前的两个侍卫对着段眠霜微微点头,任由女子走了进去。
里面,纤尘不染,只有石桌上简单的放置了一本书卷,外加一壶刚刚煮好的清茶。
一切,都甚得段眠霜心意。
她浅浅一笑,坐在了一边,也不急着去找北堂湛,就这么兀自斟了杯茶,轻抿了两口,只觉一股暖流自喉咙而下,直直到了胃中,带来一阵暖意。
满足的叹了口气,段眠霜才似乎听到不远处的书房传来声音,眉头轻皱,蹑手蹑脚而去。
刚一凑近,就听到了北堂湛的熟悉声音。
和同她在一起时截然不同,北堂湛的声音皆带着清冷之色,是一种上位者般的姿态,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感。
“不管怎样,这件事都要继续查下去,没了之前的线索就换方向查,不可停下。”
紧接着,是李乾有些为难的声音传出,“主上,那嬷嬷是当年之事唯一一个留下来的证人,现在她都死了,就算我们再查出些来什么也是无用。”
之后,声音就渐渐小了下去,段眠霜也无心再听。
她的眸色深沉,一派若有所思模样,不知是在思索着些什么,不知不觉就站在门口出了神。
直到,沈红看到自家小姐这般模样,万般奇怪,不由自主的就走了过来,在段眠霜眼前挥了挥手,“小姐?”
如此一声,才吸引了书房中二人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