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将一盒录像带扔在姜承桌子上。
“这是什么?”
班上人陆陆续续出去吃早饭了,只剩我和他两个。
“食堂的监控,清清楚楚拍到路诚铭给他们班同学代班的画面,只要再提取注射器上的指纹进行分析比对,就能证明路诚铭是下药的人。”
“南歌,你还真把它当成一桩刑事案件吗?提取指纹?你打算去报案?”姜承戏谑地说。
“那不然能怎么办?我们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路诚铭是‘凶手’,是你说要给那位大叔一个公道,怎么,发现对手是路诚铭,你就想当缩头乌龟了吗?”
我真的很生气,但同时也是故意拿话来激他。毕竟在平时,姜承可是个我不用点,他自己就能着起来的主儿。
可现在他却平静得变了一个人。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跟我说:“南歌,就算我按你的办法去做,也不可能实现的。这点儿小事派出所只会派出协警来协调,学校高层只要一句话,食堂方面就绝不会把录像带公开。我不管你用什么途径拿到这盒录像带,我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你把它公开,校方首先处理的会是你。”
“那怎么办,我们就置之不理了吗?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还人家一个公道的?”
姜承的薄唇紧抿成了一条线,整个人僵硬得仿佛一座冰雕。我知道他也在挣扎,他也很愤懑,但是我们别无他法……
半晌,姜承深深吸了口气:
“我说到做到。”
……
今天是周五。
按照和司寒约定好的,广播站在课间操结束后宣读了倡议书,全校同学都踊跃地为大叔募捐。
我在队列里,看到大叔热泪盈眶地站在募捐箱旁边,来一个人他鞠一次躬,说一声谢谢。
募捐结束,大家正准备散场时,却有一名男生拿着话筒出现在主席台上。
他特意选在离大叔较远的地方,戴着宽大的黑色口罩,自称是一年七班魏某某,开口就说,周一中午食堂12号窗口的肉丸是他下了泻药……
操场上顿时炸开了锅,我耳边是骂声一片。
——突然就明白早上姜承说的话了。
他说他说到做到。
他是做到了,让大叔沉冤得雪,能够继续在岗位上任职。
可明明是路诚铭犯的错,为什么要高一的一名毫不相干的男生来顶罪?这位男生以后在我们学校还能混的下去吗?
男生的整个道歉过程,在我听来有如鞭笞。
……
“我鄙视你。”坐在位子上,我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淡淡吐出这几个字。
打着清白正义的幌子,和路诚铭狼狈为奸,勾陷自己同校的学弟,他比路诚铭更可恶!
姜承面无表情,听见了也当没听见,从始至终不曾有过解释。
但在我三番五次地故意挑衅找茬之下,这位仁兄终于忍不住,转身扣着我肩膀就把我按到了墙上。
后排的两个女生双双吸气,但立刻就把头低到了桌子底下当没看见。
“你听好,这些话我只说一次。”姜承吐气如冰。
“那个男生是我找的不假。但是他家境贫寒,每个学期就算拿最高额的助学金也吃不饱肚子。比起脸面,他更在乎的他们一家人的生死存亡。路家已经给他办好了转学手续,他会转到一所师资条件比川南更好的学校,而且路诚铭给的‘封口费’足够他不愁吃穿到考上大学。”
姜承语速极快,俯在我耳边低低说。
这个姿势难免有些怪异,而且我注意到班上的声音正在变小,似乎所有人都在往我们这边看,我吓得赶紧推开了他。
姜承余怒未消,狠狠瞪了我一眼。
转过头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竟然感觉他在隐隐作笑……
我想,我还是不够了解地球人。
明明我拿到了证据,可路诚铭还能“逍遥法外”;明明姜承就是和路诚铭做了一场交易,可听他说的,好像还成了那个无辜男生的恩人。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不像我们R星球,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任何人犯了错,只要你能拿出证据,他就绝对逃不了制裁。哪有什么明明有证据却不能拿出来的说法呢?
因为这件事,姜承在我心目中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高大形象一落千丈,简直比我认识他之前还要可恶!而由于我的态度,我们俩的关系也一天比一天恶化,彼此谁也看不惯谁,时时刻刻因为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吵起来。
我周围的同学,一开始见我们两个吵得脸红脖子粗的还会劝架,后来干脆就由着我们了。他们见怪不怪,甚至还相互押注,赌我什么时候会向老吴提出换座位的要求。
他们说,我这个位子,是坐不长久的了。
因为我和姜承简直达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印象中,那段时间,我每天在学校里过得都特别难熬。彭丽丽说那时候我在食堂碰见姜承气得连饭都会多吃两碗。但同时,那段时间也过的飞快,快到我事后什么也想不起来,也不知怎的,迷迷糊糊就到了期中考。
然后……我迎来了我人生中的最低谷,我快乐的一生中最最灰暗、最最悲惨的时光……
当然,必须要说的是,在这个“迷迷糊糊”的时间段里,我遇见了两个很特别的人。
一个是路诚铭。
我本来想和他死生不复相见,但同在一个学校一个年级一个教学楼,难免不会相遇。
不过我估摸着以路诚铭的性子和手段,这不是什么偶遇,而是一次故意为之!
那天,我们实验课结束,路诚铭突然出现在走廊拐角把我给吓了一跳。
彼时我左看右看、前看后看,好嘛!整条道儿上都没人!
不过我也不怕他,瞪圆了眼睛,怒目而视:“你没长眼啊,挡我道儿了!”
路诚铭非但没恼,还笑眯眯地擦掉我喷在他脸上的唾沫星子。
“南歌啊,看来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你都没听进去。”
没来由的,他几分苦恼地看着我。
什么话?
我戒备地盯着他,甚至不敢同他搭话,以防落入什么套子。
路诚铭扬唇,玩味地看着我。
“那我再说一遍好了。”他猛然欺近,在我耳边吐气如丝,“南乡子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
我整个人都僵滞了,这么长时间来,我是第一次听这个学校的人主动提起我姐姐。
另一个是司寒。
他听说我最近和姜承闹得很僵,居然有时间从“山上”下来劝我!
不过他也没劝几句就站在一旁讳莫如深地观察我,似乎他根本目的就不是来劝和的。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转身欲走,司寒却突然扬声道:
“你喜欢推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