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异性,路诚铭的人生信条是:庸脂俗粉等价于逢场作戏;出水芙蓉等价于婊里婊气;平淡无奇等价于废气。
惊为天人这四个字,是在高一那年,一个人教他的。
话说那天是他16岁生日,呼朋唤友地到了KTV庆生,却一点儿也不尽兴。他气得叫人停掉音乐,当场砸了手上的东西。
麦克风摔在地上发出“轰”的声音,跟打雷一样,震得在场所有人耳膜都隐隐作痛。他视线冷冷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
“都特么给我滚!”
然后喧闹的KTV,就只有他这一间包厢,静得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又是一个人。
终于又是一个人了。
他嫌无聊,打算随便逛逛。哪知刚出门,迎面就被个醉鬼撞上了。
哦不,不是醉鬼,他没闻见酒味。
那么就是一个为情所伤,神志不清的蠢女人了。
这种场所,这么寒碜的女人,能有几种可能?
“破烂妞,今天算你倒霉,正撞见了爷不高兴的时候。”
路诚铭一手撑在墙上,正好挡住这个校服女生的去路。
来KTV居然还穿校服?撞了他居然敢不道歉?这破烂妞明显是活腻了啊。
下一秒,破烂妞抬起头瞥了他一眼,换个方向走。
“卧槽,你挺横啊?”路诚铭冷笑,再一次挡在她面前,“这回不是道歉那么简单的事了。你得脱几件衣服下来,跪着求我原谅。”
路诚铭本不是个以为难女生为乐的人,但谁叫他今天心情差呢?就想看有人哭着给他跪地求饶。
破烂妞扬手,路诚铭极快地接住了她那巴掌,往脚边啐了口痰道:“破烂妞,你这就……”
话还没说完,天旋地转。紧接着 他浑身遭遇钝痛,眼前出现排排金星。
我去……刚刚是被这破烂妞过肩摔了?
可还没来得及自问自答,那破烂妞又是一记窝心脚,踹得他怀疑人生。
“坟蛋,现在应该是你求我。”冷入骨髓的声音。
他勉力支撑,看到的是破烂妞摘下黑框眼睛,撩起厚重的流海,伸手掐住他的脖子——
那样一双焚天灭地的眼睛,他一记就记了一辈子。
忘不了的,尽管很痛,可他事后怎么也忘不了。
那天,他们的背景墙是水蓝色的LED灯,照在她脸上仿若曼陀罗华,又冷又毒;
那一记窝心脚后,她又揪着他的领口将他倒转半周,右脚带着这世间最恶毒的诅咒,蹬中他的小兄弟;
痛不欲生的同时,他看到她眼神狠辣,每一个动作都迅捷而决绝。灯光在他眼中变成了流萤,而她的表情,从最初的漠然,竟然变得有些快意。
这丫头实在是臂力惊人,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先是把他按在地上一顿猛锤,然后又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提到了墙上。
刚刚他还琢磨着怎么被打成这样都没人过来,此时此刻才看明白,所有围观的人都距离他们两米远,都被这丫头脸上骇人的表情吓得不敢靠近。
他懂了,刚刚他是只想看到有人对自己跪地求饶,而这丫头,是想让自己死!
一些很久都不曾想起过的小时候的记忆突然在这时候涌现出来,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打的意识混沌了。而那丫头把他提起来又扔下去,他的头撞到了墙角,她又接着上来拳打脚踢。
他的视线渐渐变成了血雾色,耳中也阵阵轰鸣。他的心开始一截一截地变凉……这条烂命,莫不是今天就要葬送在这破烂妞的手里?
很小很小时的记忆也渗出来了,他看到妈妈带自己去游乐场的画面,极速过山车、海盗船……还有鬼屋……那些狰狞的面孔……多么刺激啊……
却在这时听到一声惊呼——
“南乡子?!”
“别打了!你再打会把他打死的!”
路诚铭松了口气,终于有人救他了,虽然他被血模糊了视线,根本看不清救他的人是谁。
他只感觉到,那个人朝他看了一眼,就赶紧把破烂妞拉走了。
留他一人跟个垃圾似的扔在墙角。
意识抽离的最后一秒,他想他记住了——南乡子,这个打他的人,叫南乡子。
……
何月依拉着南乡子一路狂奔,好不容易逃到巷子里,她抱着南乡子大哭:
“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你摊上事儿了你知不知道!那个人快被你打死了!”
“你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是校董事长的儿子!惹了他我们根本别想在川南待下去!”
何月依抱着她又哭又叫,好像摊上事儿的人是她一样。
良久,她才感觉到后背温温热热,是南乡子在抚摸她。
谢天谢地,她那双寂灭的眼睛终于恢复了焦距。
“乡子,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吗?甭管有什么我都陪你一起走下去,可是路诚铭这个人我们惹不起。”
南乡子幽幽看着她,就像看着小时候被她放在床头的玩偶:“何月依,如果有哪天你发现我们俩做不成朋友了,你会告诉我理由吗?”
何月依身子一僵,没再说话了。
……
路诚铭受伤的消息仿若一阵龙卷风,瞬间席卷在川南学院上空。每天都有人传,哪个老师又去探望他了,谁谁谁也跟着一起去了,躺在病床上的路诚铭多么多么可怜……
何月依每天都惶惶不可终日。走廊上、林杨道上、操场上、甚至是教室里,只要一听到“路诚铭”三个字她就微微一颤,再听到有女生将他的病情夸大其词,她连脚步都虚浮的。
南乡子却像个没事儿人般,一如既往,中规中矩波澜不惊。何月依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和她开口。后来,还是南乡子自己开口说:
“放学我们去看看那家伙吧。”
何月依讶然:“你想好要跟他道歉了?”
南乡子扯了扯嘴角,“不可能。”
“那你去干什么?”何月依吓得跳起来。
“我是看你快要大小便失禁了,准备去给你治治。”
何月依尴尬地挠挠头,“哪儿有啊,我这还不是担心你嘛。”
但好在南乡子跨出了这一步,剩下的赔礼道歉、当牛做马由她做都行,只要南乡子肯去医院。
彼时离事发已经过去了三天。
何月依老早就打听到了路诚铭的病房,掏钱买了一堆补品,到了医院大门的时候再把这些东西尽数塞到南乡子手里。
南乡子笑她傻,但还是照着她说的做了。
病房外面站着两个戴墨镜的保镖,西装革履,孔武有力。
何月依把南乡子拉到后面,自己上前,琢磨着该说怎样一句合适的开场白。
没想到保镖当中肌肉多的那一个,视线直接越过何月依,径直走到角落里的南乡子面前,鞠躬,用生疏而礼貌的口吻问:
“您好,请问您是南乡子小姐吗?”
何月依瞪大眼睛,就这么看着南乡子被保镖“请”进病房,自己被隔绝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