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界很美，尤其是雪中风光，格外赏心悦目。
那一日，那支唤作“合欢”的祭舞我到底是没有再跳，隐穆心知以我如今修为，定然撑不起再跳一次，因此也没有进一步要求什么。
可连日来，他对我……却是愈发温柔了。
想来是把我当了那位神女的替身了吧。
转头望了一眼一身戎装的隐穆，嗯……依旧是那么好看。
我承认我是个很肤浅的人，肤浅到只看表象，隐穆身为龙族嫡脉，继承了最优良精锐的血统，因此生的也是俊美无俦。
微微弯唇，我想，我该是被他这般皮囊蛊惑了吧。
替身就替身吧，总归那位神女也已经身归混沌，再也回不来了。
我这么陪着他，似乎想起来……也不错的样子。
“看我做什么？”
隐穆卸了战甲，着一袭便衣，负手向我走过来。
我歪头，答得理直气壮：“你生的好看。”
隐穆闻言，薄唇勾起一抹弧度，虽没有再说什么，可眼里的愉悦却止不住泄露出来。
“走吧，”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我的手，“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们……不是来打仗吗？”
“嗯。”
“那这里不用看着吗？”
“有天枢和玉衡在。”
北海边。
“哇！”我环视一周，禁不住感叹道：“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地方！”
北界气候多寒冷，可这一小片地界，竟是温暖如春。
十几颗合欢树旁边伫立着一座竹屋，外头摆了几张竹椅，竟与天界的合欢林里的布置一模一样。
瞧上去这光景，倒像是天界的缩小版。
一到了这里，隐穆眼神就蓦然软下来，眉眼俱是笑意。
“今夜我们就住在这里，”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阿欢，喜欢这里吗？”
我重重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隐穆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与此同时，泠泠的琴音传来，那旋律……格外熟悉。
我顺着隐穆的眼神望过去，赫然看到其中一株合欢树下竟然坐了一个人。
他盘膝倚着树干而坐，身侧放了一柄剑，而腿上则搁了一把琴。
弦声泠泠，弹奏者却似乎并不熟悉，还有几个音走了调。
只一瞬息我便反应过来，他弹得是我那日哼着起舞的那支曲子！
隐穆见此，偏头低低叮嘱了我一句：“在这等我，不要靠近。”
我点头，就见隐穆飞快的掠了过去。
这片地界委实不大，因此以我的修为，他们之间的谈话还是听得到的。
“滚出这个地方。”是隐穆冷冷的声音。
“关你何事？”男子并不相让，语气也没有半分尊敬，显然身份同样不低。
“呵，手下败将，你有资格在这说不吗？”
隐穆嘲讽的笑了笑，“魔域如今……可还经得起天界兵将的铁蹄？”
男子闻言，果真顿了顿，有些迟疑。
而在这时，那男子抬头，恰恰好好往我的方向看过来。
“新欢？”
我见他嘴唇动了动，眼眸里却尽是凌厉之色。
隐穆身形微动，将他望过来的视线严严实实挡住：“与你无关，不要让本帝再重复第二遍！”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禁不住在心底暗暗惊诧。
那个男子……竟然是魔域之主寂离？
早先我其实听说过，北界那位神尊是在三百多年前的魔域之乱中陨落的，据说当时魔尊寂离意图称霸四海，天帝隐穆与那位神女联手，设下天罗地网，最终将魔域一众精锐齐齐绞杀。
也正是因为精锐尽失，魔域才降了天界，俯首称臣。
而此地看起来似乎是那位神女生前的旧居，魔尊竟然在此处弹琴？看起来，还十分怀念的样子？
“不要管他，”隐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立到我身边，摸了摸我的发，甚至还笑了一下，“我们进屋。”
魔尊其实没有走。
他就在合欢林里坐着弹琴，隐穆也不再管他，只在竹屋周边下了一层禁制，如此，连琴声都听不到了。
我问他为何多此一举，他也只是皱皱眉头，只答了一个字：“吵。”
我忍俊不禁，不得不说，这样的隐穆，耿直的可爱。
竹屋清凉，住着十分舒服，我好奇的摸来摸去，到底也没发觉这竹屋跟我在青丘住的那间竹屋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当然不一样，”隐穆像会读心术一般，突然从我身后冒出来，伸手弹了弾那竹料，解释道：“这些竹料是东界的竹子，是东华费尽心血养了几十万年才养出来的，砍了过来盖房子，住着当然舒服，但也委实有些暴殄天物。”
闻言，我噎了一噎，好像……真的有些暴殄天物耶，看起来那位神女与东华帝尊关系是真的很好，否则也不会一次性砍了这么多竹料回来，都能搭成一间屋子了啊……
抬眼从窗子望出去，魔域寂离还在弹琴，我突然心生一念，仰脸问隐穆：“你喜欢听琴？”
隐穆歪头，目光有几分不解。
我吐了吐舌头，“如果你喜欢，我就弹给你听啊——”
隐穆顿了一顿，俊美的面容上浮出真真切切的笑意：“那么，现在就开始吧。”
抚琴一事实属风雅韵事，因此要先行焚香净手，待到心静，才能坐于琴身前，与它进行沟通。
奏乐的最高境界，便是人琴合一，窗子外头那位魔尊的手法，一看就是外行人。
委身坐于琴身前，我抬手，一寸寸抚过它。
这是一张极其珍贵的琴，就摆在竹屋的角落里，琴身积满灰尘，显然是多年无人碰过。
我将它抱出来仔仔细细的拭干净上面的灰尘，并没有使用术法，就简简单单的亲自擦拭。
指尖轻轻略过琴弦，“铮”的一声，乐声响起，清脆泠然。
我满意的颔首，遂凝聚心神，开始抚琴。
抚的正是那曲“合欢”。
上古祭典的乐曲果真与众不同，每一个音符都充斥着铿锵的力量，肃穆悲壮。
许久，一曲终了，我松了口气，闭了闭眼，心底猛的涌上一股悲凉之意。
那些陨落了的远古众神啊，可听的见……我如今奏响的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