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枳雪天妃都一直在盯住我,眸中意味不明。
涂山暄脸色也不太好,可涂山夫人对他说的话显然是起了作用,他没有再闹腾,只是走过来低低的冲我开口:“阿欢,你可想好了?这个男人,没有你所看到的那么简单。”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看他实在低落,心下又有些不忍,“我只是离开一段日子,又不是不回来了,你怕什么。”
涂山暄勉强咧了咧嘴角,“嗯,我在竹林等你。”
“别忘了,涂山凛也在等你。”
难得听他提起那只傲娇的红毛狐狸,我笑了笑,重重点头:“我一定会回去的。”
宴会结束后,隐穆带我回了合欢花林。
这一次我是大大方方进去的。
枳雪天妃带着侍女跟到林子外头,却止了步子,屈身行了一礼,再也没有往前一步。
我却能深切的感受到黏在后背上的那道目光充满了探究。
合欢林里头搭了两间简约的小木屋,不远处有一池温泉,若有微风,便会卷来簌簌的合欢花瓣,宛若梦幻一般,十分好看。
隐穆一身白衣,一入合欢林便散了发髻,瀑布般的长发披散下来,给他精致庄重的面容增添了三分不羁。
“你住右边这间,”隐穆微微偏头,望了望我,“这两日休整一下,过段时候随本帝一起去北海。”
我点头,“是要开战吗?”
清冷的声音继续响起:“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也别说,这是活着的规矩。”
那声音几乎要冷到骨子里,冻得我一个激灵。
这一瞬间,这个男人恢复冷漠,宛若地狱修罗,那模样,根本就不似一个仙帝,而像……
像魔尊。
有了这次的教训,我便躲得隐穆远远的。
果真,一连两日,我都没见到他的踪影。
而在第三日的晚上,我被一股子浓郁的酒香引了出来。
我一贯嗜酒,涂山暄酒量却不行,以往他搬回来的酒,其实绝大部分都进了我的肚子。
就算剩下的那小部分,也足够他喝的露出狐狸尾巴了。
离开青丘已有两日,日子又无聊的紧,闻到酒香,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抵过馋虫的勾引,循着酒香飘来的方位找了过去。
夜色幽深,一路走来,纷纷扬扬的合欢花瓣落了我满身。
路尽头的石桌旁坐了一个人,白衣白发,背影清寂。
我的步子顿了顿,咬着唇,生了退意。
涂山暄说的没有错,这个男人,真的不简单。
他的清冷,他的漠然,他的威严,他的平静,似乎在他的生命之中,就仅仅剩了这几种情绪。
他眼里永远盛着满满冰棱,像终年不见阳光的冰川,没有半分融动。
鬼使神差的,我向前一步,开口问他:“为什么要娶枳雪天妃呢?你明明不爱她。”
那背影顿了顿,片刻之后,转了过来。
往常清明的眸子里盛着些许迷惘,隐穆抬手揉了揉额角,语调也比往日要柔和一些。
“你说……什么?”
这家伙……
我抽了抽嘴角,脑海里浮现出涂山暄醉态朦胧的模样。
原来是喝醉了。
我胆子陡然大了,都说醉酒的人醒了之后会什么也不记得,虽然我不曾醉过,但是看涂山暄每每宿醉完后的模样,觉得这话大抵……该是对的。
大大方方的走过去,扫视了一下隐穆脚边的酒坛。
一、二、三……
十坛才喝了三坛就成这副德行?
我撇嘴,心里生出几分鄙视,他真是……比涂山暄还要差劲。
涂山暄至少还能喝上四坛呢!
“陛下,”我坐在他对面,撕开一坛酒的封口,饮了一大口,又问了他一遍:“你明明爱的是北界那位神尊,又怎么娶了南界的公主呢?”
“哈哈,”隐穆突然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已经……不在了啊……”
我托腮,表示没听懂。
难道她陨落了,他就一定得另娶他人吗?
这是什么鬼逻辑!
“可我却不相信她死了,”笑声渐渐低了,隐穆半垂了头,雪白的长发从耳边滑下来,语调哀绝:“这世上若还有一个人能寻到她,那就只有枳雪了。”
“我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放弃这唯一的机会……”
身上陡然传来一股力道,我一偏头,差点跳起来:“陛……陛下,你别倒啊……哎……”
我终于知晓何为偷鸡不着蚀把米了。
酒没喝上几口,隐穆就醉倒在我身上,我没法子,只能用灵力将他带回了左边的小木屋。
刚把他扔到床上,要转身回我的屋子,他就一伸手,拉住我的手腕,一个用力将我扯了回去。
这家伙……真的醉了吗?
我用怀疑的眼神上上下下的将他打量一番,暗自嘀咕,醉了力气还这么大……
不对……他的手怎么这么烫?
我赶紧折回去,握住隐穆的手,去探他的脉象。
糟了!他身上居然有旧伤!
低低咒了一句,我赶紧引了凉水过来,打湿帕子为他敷在额前。
简直是不要命了!
我气得跳脚,旧伤又复发,他还敢喝酒?怎么不喝死他!
可看他的伤势……倒像是青丘九尾狐族一贯的手笔。
不用想,一定是涂山暄做的手脚。
我突然想起涂山暄浑身是血回青丘的那一次,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涂山暄当时伤的几乎去了半条命,幸好有我在,才将他救了回来,终于一步步调养回来。
可若是隐穆若是也受了同等程度的伤,那这就能说的清了。
毕竟,天界的药君可没有我这妙手回春的好本事。
算了,我泄气,认命的开始着手为他医治。
若是四海八荒之主死在了我手上,那不出明日,我的小命估计也不保了。
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即使在睡梦中,隐穆似乎也睡的极为不安稳,剑眉紧紧蹙着,仿佛在经受着难以忍受的折磨。
我手下忙碌的动作顿了一顿,捂住心口。
那里,正在冒着丝丝缕缕的痛楚。
我在心痛?为眼前这个才认识三日的男人?
到底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