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本没有日夜之分,可不知怎么,这合欢林里却宛若凡间,白昼与黑夜的界限十分明确。
因为担心隐穆,我便坐在他身边守着,可守着守着,又实在太困,最后竟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我迷迷糊糊的感觉到床上的人动了一动。
睁眼的瞬息,隐穆也自床上坐了起来。
“陛下,”我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的起身:“您老人家下次能不能不这么一惊一乍的吓人?你说这合欢林里就咱们俩人,您老人家要出什么差池,小仙我还走的出天界嘛!”
隐穆抬手掀开敷在额前的帕子,闻言偏头,眸中迷惘之色褪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无上清明。
“本帝怎么了?”
我翻了个大白眼,“喏,喝了三坛子酒,旧伤复发,烧了一晚上。”
隐穆蹙眉,揉了揉额角,显然很是头疼。
“你会医术?”
“嗯。”我点头,抬手探了探隐穆的额头,隐穆下意识要躲,却被我一把摁住。
唔……还有热度,但是已经散了不少。
似乎没想到我胆子这么大,隐穆眸中掠过一丝诧然,到底没有再反抗。
“我需要一些药材。”思索了一下,我挥手,幻了一支笔和一张纸过来,笔走龙蛇,不一会,一张满满的药材单子就出现了。
“天帝陛下,你的伤拖了太久,比涂山暄当初还要棘手,并且急不得,”把单子往他面前一放,“把这些药材每样给我来三份,我需要给你配一份药。”
隐穆接了纸张,简单扫了一眼,眉目不动:“看你这自信……凭什么就这么认为你的医术能敌得过天界药君?”
我盯着他,一字一顿的答:“就凭……你与涂山暄斗过之后,他的伤我已经完全医好了,而你的伤却不断恶化。”
“天帝陛下,”我蓦然弯了嘴角,笑了笑:“您老人家不会要说您比他受得伤重吧,这种借口一寻出来,也有失您老人家的面子啊——”
隐穆动作顿了顿,似乎有些语塞,随即起身,理了理外袍,朝我淡淡扔下一句:“回去歇着吧,本帝出去一趟。”
刚走出两步,又停下来,淡淡叮嘱我:“把东西收拾好,大军明天一早出发,去北海。”
“等等!”
我快步上前,仔细打量了一下他,旋即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囊,递过去。
“先将就一下吧,你昨夜宿醉,又烧了一夜,今日必然头痛难忍,带着它能缓解一下,不然万一影响你处理事务怎么办?”
望着那个绣着苍翠松竹的香囊,隐穆明显犹豫了一下,却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转身的瞬间,我听到他低低的开口:“谢了。”
想来是我昨夜救了隐穆的缘故,他好像……并没有再找我的麻烦。
也不是那么难相处嘛!
我百无聊赖的在合欢林里转悠,这片林子委实大的厉害,不愧号称是把八荒合欢都移栽到了这里。
也是到了天界,我才晓得合欢花是生成这个样子。
其实……很美。
在所有颜色的合欢林中,我最喜欢绯色,没有缘故,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就莫名心生欢喜。
北界那个人……也是这般喜欢合欢吗?喜欢到令隐穆把八荒合欢都移栽到这里,并且搬出帝王寝殿,日复一日在这里住着,不允旁人靠近。
这算是……相思吗?
心底莫名泛起不适,那个白发男人啊……
合欢花依旧繁盛如初,据说在这里养着的合欢,自三百多年前移过来起,就再也没有败过。
似乎是那个人不喜欢残花的缘故。
想着想着,脑海里蓦然回响起一段旋律。
再回神时,我已经不由自主的哼出声来,随意踢掉鞋子,踮起脚尖,顺着脑海里的乐声开始跳舞。
我其实是一个没有过往的人。
我不记得过去,不知道未来,据说涂山暄是在凡间捡到我的,看我身上萦绕着丝丝缕缕的仙气,这才把我带回青丘。
如果不是那次涂山暄伤重,我并不知道我医术会如此精湛,如果不是今日逛合欢林的时候看到满天花雨而心生感慨,我也并不知道自己还会谱乐起舞。
我到底……是什么人呢?
一舞终了,我直接失了所有气力,整个人都缓缓倒了下去。
这舞……不一般。
以我如今的修为,强行起舞,反倒过于损耗心力。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迎接我的也不是冰冷地面,而是一个温凉的怀抱。
调整了一下内息,我暗暗低咒一声,随即睁开眼睛。
接住我的人有着精致过世间所有女仙的绝美面容,一头藻蓝色长发随风微微拂动,他紧紧盯着我,碧眸翻滚着滔天巨浪。
他是……西界碧海鲛人一族?
我眨了眨眼,脑中立刻冒出碧海的讯息。
三百年来,虽说涂山暄不在意我窝在竹林哪也不去,却替我寻来了八荒录,以及各族史录供我打发时间,因而八荒各族之事,我都还是知道一些的。
“多谢公子搭救。”
待到晕眩之感完全过去之后,我笑了笑,赶紧从他怀中脱身出来,冲他福了一礼,以表谢意。
可他似乎一直愣愣的,没有回过神来。
“海皇,人家跟你道谢呢!”沉沉的声线自旁边传来,我一转眼,看到东华帝尊和涂山凛双双立在不远处,出声的正是东华帝尊。
今天这是怎么了……我有些无语,连碧海之主居然都来了,可隐穆也不在啊……
听说这合欢林的禁入令是不针对东华帝尊的,因此东华帝尊可以自由来去,估计这两个人都是他带进来的吧。
东华帝尊的地位在四海之下当属第一,虽不理俗事,但还真没人敢小看他,因为小看他的人都已经死了。
思及此,我赶紧冲东华帝尊行了一礼,“拜见帝尊。”
东华帝尊眸色极沉,意味不明,许久,他才略抬了抬手,“不必多礼。”
与此同时,涂山凛快步走到我身边,眸中的惊骇竟与方才那位海皇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