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遇见她的那一天,东界凤族遍地凤凰花开的灼灼艳烈,火红一片铺撒过地面,宛如他最喜的红衣,透出无限惊艳风华。
大清早他便起身,给自己占卜。
卦象上说,他会遇见这毕生的挚爱,然而,他们却只有很短很短的缘分。
绝世的红衣男人轻轻勾了勾嘴角,挑起一抹玩味来。
他从来不信命,不信天,不信缘分,只相信自己。
站起身看了看外面,吹吹打打的喜乐已经近至耳边,他想,罢了,就出去瞧瞧吧。
即使是用她退了眼前的婚事,也委实不错。
然而在见到她灰头土脸的落在自己迎亲队伍里时,他禁不住莞尔一笑,心上冒出几分雀跃。
他素来桀骜不驯,最是讨厌循规蹈矩的女仙,然而她却不是。
在宣布取消亲事之后,他心情大好,揽过她的腰轻盈的掠上天际,带着她直奔凤凰山去。
最近东界正是凤凰花开的时节,他思忖着,作为谢礼,倒是可以为她做一次凤凰花糕。
倒是……许久不做了呢!
想着想着,一道目光从怀中传来,灼烈的令他无法忽视。
低头,看着她眼睛亮的仿若星辰,正直直的盯着自己,不由得随口一问:“在想什么?”
哪知她竟是一板一眼的答:“想你生的这样好看,若是给我阿爹阿娘做女婿,倒也是桩不错的事。”
他挑眉,颇有些诧异。
他生来这些年里,所见过的女仙无一例外的规规矩矩文雅秀气,倒是从未见过这样娇憨如少女的仙子。
她到底是……哪家的小神女?
正当他兀自猜度着她的身份,她又在他怀里不老实的动了动,绝美却带着稚气的脸上冒出几分为难,“可是我搅了你的亲事,是有损功德的事,这下倒是不好跟祖父交代了——”
像是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精致的小脸顿时垮下来,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的。
他邪魅一笑,调戏的话脱口而出:“那你嫁于我好了,既是补全了功德,也给你阿爹阿娘寻了个好女婿啊——”
后来他才知道,她是伏羲大帝的嫡女,父神母神的嫡孙。
生来便被父神母神养在山间,极少被拘着性子,这才成了如今这般直白坦率的模样。
真是,罕见啊——
她虽然身份高贵尊崇,却从不肯以身份压人,性子又倔强的厉害,即使与旁人打架输了,拖着一身伤,也不肯向父神母神告状。
然而有一次,被他撞见了几个神仙合伙欺负她。
那是他要护着的人,是他命中有深切交缠的人,又岂是旁人能碰的?
一怒之下,他下了杀手,那几个神仙死的七七八八,其中还有一个,是他凤族的一脉旁支。
这些啊,又到底……是多久远的事了呢?
他依旧是一身红衣,坐在小院的合欢树下,散着一头墨发,腿上搁着一把琴,随手拨弄着。
大滴大滴的殷红落下,砸在木质的琴身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他空出一只手来去擦拭那血渍,怎知越擦越多,最后到底是污了琴面。
合欢从本体中走出来,见此再也忍不住了,跪在他身侧,哀哀的求:“公子,不要再弹了——”
火红色的外袍下露出的中衣已经被血浸透,正一滴一滴的落下去,而他露出的半截手腕遍布交错蜿蜒的伤痕,宛如蚯蚓一般,丑陋而可怖。
他下意识皱眉,眼里露出几分嫌恶。
真是……难看啊……
若是她在,必然要嘟着嘴嫌弃,他记得,她最喜欢好看的东西了……
二十万年了啊——
他抬眸,身子有些无力的依靠在身后的合欢树干上,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干净到没有一丝纹路的手掌,无奈的勾了勾嘴角。
没有手纹的,只有已死之人,除名之仙。
天罚之重,他纵然一身修为深厚无比,撑到如今,也委实有些撑不下去了。
彻底消弥之前,他还能……再见到她吗?
自己的那个分身……她又见到了吗?
当初在父神面前,他折了东海之人的四肢,一身戾气到底将他们吓跑,不敢再去寻她麻烦。
然而背过她的时候,父神却沉了脸,不置一言。
他笑,墨发随风扬起,红衣猎猎作响,面容桀骜不驯,“父神,我从来不信命。”
“我向您保证,她会活着,长长久久,幸福美满的活下去。”
“胡闹!”
父神肃然,“你晓得逆天改命是怎样的代价?又晓得……这会给苍生引来怎样的灾劫?”
然而他只是挑眉,脸上笑意没有减免半分:“不过逆天而已,只要能保她的命,我便付的起代价!”
如今——后悔了吗?
他笑了笑,垂头,继续抚琴。
未束起的墨发随着他的动作垂下几缕,散落在颊边随风晃动。
他的面色白的不成样子,与一身红衣交相辉映,刹那风华,美的令人不敢触碰。
跪在身侧的合欢突然动了动,猛的抬头:“公子!有人!”
他动作一顿,弦音便断了。
“我知道,”轻轻笑了笑,他抬眸,望向小院的门口:“是她来了。”
话音刚落,木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一个白衣赤脚的绝色女子走进来。
她的视线毫不迟疑的定在他身上,浓烈而炽热,像是带着穿梭经年的眷念和寻觅,铺天盖地的撒下来。
他蓦然笑了,一双眼潋滟着望过去,妖娆绝世,温柔的仿佛要滴出水来。
然而见她只是那么愣愣的站着,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薄唇轻启,声音透出一丝虚弱之意,“千阙,过来,我现在没有力气。”
许是这一声换回了她的思绪,那绝美的白衣女子仿佛大梦初醒一般化作一道光,转眼间就已到桌案前,重重的扑进他怀里,语调带着哭腔。
“缙晔……缙晔!我终于找到你了!”
软糯的声音回响在耳边,他闭了闭眼,苍白的嘴唇泛起一丝笑,望着被她过大的动作推倒的琴案和打翻的香炉,忍俊不禁的捏了捏她的小脸:“瞧瞧你,还是这般莽撞,又怎么能让我放心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