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
我突然扬声唤他。
东华身形一顿，偏头，微微挑眉，似是等我继续说下去。
我笑了一笑，声线陡然放低：“哥哥祭阵前，让我告诉你，他心悦你。”
东华脸上血色骤退。
“我……知道了……”
他转身，落荒而逃，脚步踉跄，全然不似人前成熟稳重的东华帝尊。
我微微一叹，这世上，又有谁能逃的过情之一字呢？
刻骨噬心。
三百年又三百年。
合欢花开了又落，我自人间归来，歪在北海边竹屋外的竹椅上闭目养神。
“主人，你回来了。”
睁眼，是凌霄垂首立在身侧。
“嗯呐，”我淡淡点头，目露调侃：“回来看看你将苍渊治理的如何了？”
凌霄面上没什么表情，却还是瞥了我一眼，问道：“主人这次……还要走吗？”
“哈哈，”我莞尔，“凌霄，这才不过六百年，就扛不动北界的担子了？若我说以后帝位传于你，你说你该怎么办啊！”
凌霄闻言，蓦然沉了脸色：“主人不要随意开玩笑。”
我不置可否，一提这个话题，凌霄就跟只刺猬一样立刻竖起全身的刺，遂一转眼，伸了个懒腰：“凌霄，与我说一下八荒近年的光景吧。”
凌霄点头，一字一顿的开始讲述。
自从六百年前浮生引一阵差点毁了天下，西界之帝溪泽与天帝隐穆先后以身祭阵之后，八荒就换了一个格局。
在那场动乱中，东华拿了把柄后，直接绑了枳雪天妃，一路杀到南界，将南极大帝绳之以法。
而魔域之主寂离，亦是在四大神器脱手，我陷入昏迷后，散了元神，以血肉之躯做成结界，护了北界的平稳。
昏迷前在耳边呢喃的那个人……是他啊……
寂离……我还欠你一个元神呢……
如今东华暂代天帝理事，西界由琅华驻守，北界是凌霄替我，而南界则遣了涂山暄过去折腾。
六合之下，一切还算安稳。
而我，生生在凡间游荡了六百年。
这六百年里，我去过很多地方，喝过很多酒，遇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
我去过凡尘第一世苏凛的国度，那里已经轮回百遍，却依旧是家家户户，遍植合欢。
歇脚的时候遇见路边晒太阳的老婆婆，她眯着眼，笑着跟我打招呼。
“小姑娘是外地来的吧！”
我不解：“婆婆为何这样说？”
“哈哈，”老婆婆笑的皱纹横生：“今日是花神节呀，我们国家的姑娘，都早去摘一朵合欢别在鬓边，会情郎去喽！”
我依旧好脾性的笑：“为何要摘合欢？”
婆婆摆摆手，一幅神秘兮兮的模样：“哎呦……姑娘啊，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这涉及我们国度一个传说啊……”
“相传啊……从前有一个君王，爱上了一个姑娘，可是心爱的姑娘却嫁给了其他人，这姑娘呢，最是喜欢合欢花，我们痴情的君王，就令天下家家户户皆种合欢，想要他心上的姑娘啊……不论走到哪里，步步皆欢……”
婆婆眯着眼，故事还在继续传颂，我却只笑了笑，转身离去。
隐穆，你看看你啊，连凡世都留给了我这样多的回忆。
第二世是飘摇阁，第三世北宁国。
我的脚步踏遍凡尘数载，逍遥自在。
隐穆，我们……纠葛了整整五世啊……
我是苏芮雪，是凉越，是涂山欢，也是千阙。
走遍了这么多地方，我才发现，有多么爱你，隐穆。
整整迟了六百年，你再等等，很快，我就来了。
鬼帝听说我回了北界，遣人送了两车酒过来，说是过两日要与我对饮。
我对来人说：“回去告诉你家鬼帝，心意我收到了，只是对饮就不必了，合欢有了身孕，还需他好好照看。”
夜深。
我依旧歪在那张竹椅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鬼帝送来的酒。
眼前一闪，蓦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我仰脸，连笑都有几分艰难：“涂山凛，是你啊。”
“你回来了，”涂山凛在我身侧坐了，也拿起酒坛，猛灌几口：“你不在的日子，大家都很担心你。”
“有什么可担心的，”我缓了口气，打量着涂山凛，见他面色不错，遂调笑道：“看起来东华对你不错，你现在的样子，又恢复了初初见面时的那只张牙舞爪的红狐狸啊……”
涂山凛翻了个白眼，“我们都好的很，就是你……千阙！千阙你怎么了！”
酒坛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涂山凛扑上来晃我，一双狐狸眼充斥着满满惊惶。
“我就知道！千阙我就知道！那人走了，你又怎么可能独活……”
我几乎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连点头都费劲，却还是含笑应他：“是是是……涂山凛，你……最了解我……”
“没有用的……涂山凛，我散了修为和元神……涂山凛，你和东华……要好好……”
眼皮越来越沉，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还在想，果真是……要死了啊……
不然，怎么能听到隐穆唤我呢？
隐穆，我来陪你了，我们真的，再也不会分开了……
这一觉似乎又睡了很久很久。
“陛下，主人……什么时候能醒？”
“莫急，快了。”
“凌霄有一疑惑，陛下是是怎么复生的？”
“本帝本来就没死，是溪泽神帝先一步祭阵，浮生引就已经被中止，本帝只是彻底毁了那阵而已，却也受了些反噬，元神陷入沉睡中。”
“那陛下这次……”
“你家主人寻死之心过于重了，还自散元神修为，幸好血融之术将本帝唤醒，赶回来的才及时。”
“……”
我努力掀开眼帘，循声望过去，只见淄衣白发的绝世男子正含笑凝视着我，剑眉星目，眸若深潭，泛着粼粼波光。
我眨了眨眼，泪水簌簌而落，生怕这不过是一场梦。
眼前的男子，是我的心上人。
他注视我的目光深情款款，声音低沉而温柔。
“千阙，该醒来了。”
“千阙，我回来了。”
“我们，成亲吧，千阙。”
“我的……天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