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疑是我出过最糟糕的任务了。胸口中的那种恶心感粘腻着,迟迟不肯离去。唐纳德,他以为利用黑蟒就能逼我乖乖就范了吗?跟他的父亲比起来,呵,他还欠那么点火候。其实我最担心的人其实还是里昂,担心他会被人利用,担心他卷入组织和家族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后会难以抽离,反而置于尴尬的境地,担心……要操心的,困扰得实在太多,还是从最基本的做起来会比较容易。
与里昂分开后,我一个人来到百老汇大道,一般人应该想不到,连剧院里都有我们组织的人。台上演的是什么我也没太在意,对于我来说就是类似于电视剧的存在,不过是表达手法不同罢了。后台有许多有意思的戏服,那套中古世纪的骑士盔甲,想必里昂穿起来会很好看吧?我自嘲地笑笑,怎么有这么一个傻的想法冒了出来呢?
“艾达,你怎么来啦?”她穿过幕布后看到我,惊喜的喊了一声。
我只是笑着说:“怎么,我不能来吗,阿珠?”她皱眉,不满地撅起了嘴,但是看起来还是很可爱的样子,一点威慑力都没有。阿珠比我晚几年加入组织,因为同样来自香港,所以一直关系都还不错。
“不要叫我阿珠啦,好难听。”她扁着嘴向我抗议,像她这样的人应该活得会很快乐很轻松吧,有时还真羡慕她。在组织里,出外做任务的人一般都会有个代号,可我不愿那样叫阿珠,不想用代号束缚起彼此的关系。
“在剧团里混的怎么样阿珠?还行吧?”
她哎哟一声:“我可是因为任务才被派到这儿当卧底的呀,再说,我是亚裔,演技又不好没人会注意到我的啦。”说到这儿,她还嫌恶地拽了拽穿的紧身裤,“噢,还有这条讨厌的裤子,把我的腿勒的好难看。”
我咧嘴随她同时笑起来,这个阿珠不管什么时候都这样的招人喜爱,像个长不大的小顽童。阿珠她来跟这个任务已经三个月了,听说家族那边的人偶尔会来剧院里扎堆。
“阿珠,三个月来你发现什么线索了吗?”她神秘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拉着我来到演出幕布后,掀起一个小缝。她努努嘴:“看见了吗,那个穿黑色风衣坐最后一排的灰发男人,就是暗杀界有名的杀手——幽灵(GHOST)。大多数的时候他是跟着劳伦斯一起来,在化妆室旁边有个隔间,每次他们都会待上那么几分钟。偶尔他自己也会来,我怀疑他是被劳伦斯雇佣了。”
“阿珠,你还是向组织提出换人吧。”她不解的看着我,“家族这水太深了,你是过不去的。”
“可是我已经快要……”
我突然大叫起来:“阿珠!你会丧命的!”幽灵虽然不是重点观察的目标,但威胁程度绝不亚于家族那边的人,尤其是他心狠手辣的行事风格,上次要不是组织有防备,恐怕惨死家中的就是我本人了。阿珠她要是被发现了……后果是不会好看的。我死死拽着她的手腕,极力劝说着。
“阿珠,相信我,家族这边深不可测,放弃这个任务吧,我不希望你去冒这个险。”她眼巴巴地凝视着我,眼神中带着些最后的恳求。
“阿珠,求你了。”
“……好吧。艾达,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担心我抗不过这个担子,但是在这之后,我会回到组织重新锻炼我自己,使自己更老练的,不再让你为我操心。”阿珠这一番简简单单的话让我有种时光倒置的错觉,我刚加入组织那会,也和她抱有同样的目标,让父母的在天之灵得以欣慰。
“阿珠,其实我今天来主要想让你帮我弄一份死亡证明和一份身份证。”我从包里取出资料递给了她。
“里昂。斯科特。肯尼迪?这个男人不是世界反生化恐怖组织总队长吗?”我仅仅是笑,不作回答。
“噢……”阿珠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搞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你们之间怕是有一腿吧?”
我脸红耳赤,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阿珠!别说了!”
她“嘻嘻”地一直傻笑着,我恨不得快点变成一只鸵鸟,赶快钻进洞里去,怎么会这么丢人!阿珠见我窘得不行,才停止了调侃我。
“好吧,今晚你就来取证件吧艾达。”
“嗯。。抱歉阿珠,今天是带着目的才来看望你的。”
她很大方地摆了摆手:“没事的啦,我理解你的艾达。”
阿珠眼中含笑地目送我离开剧院,我背对着她微笑,这可爱的傻姑娘。
他住的别墅可谓相当豪华,当然这是因为他取得了那帮家伙的信任。
“哟,你又来啦?”他拉开房门,红褐色的皮肤更加黝黑了。我从来不是那种做任何事都会先向别人请示的人,对于他的那个“又”字,我嗤之以鼻,绕过他身旁就进去,他照旧跟在我后边哼着难听无比的小调。我找了个还不算太乱的地儿坐下来,看到这一地的速食纸盒跟啤酒。
“我大后天要去赤柱出任务,你知不知道他们更具体的行动?”
“赤柱?你叔父还健在吗?”我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他笑着,但我突然很想掏出钩枪射穿他。
“托你的福,我的叔父过得还算滋润。”哪不防他毫无惧意,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有时候他真是个可恨的家伙。
“他们还是老样子呗,按兵不动。只是这次是想要在制造生化恐怖事件中,得到那个最强生命力的感染体再加以试验罢了。”
“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没有S-virus信息的芯片果然还是行不通。”
他笑着又抛来一枚重磅炸弹:“听说你男朋友要去当S-virus的容器是吗,艾达?”
“去你的。”
“哈哈,想不到你也会爆粗口,真够稀奇的。”
“99年那场爆炸事件是把你炸傻了还是怎么的了?”这句话在他心里一下炸开,带笑的脸僵在那,像个表情僵硬的木偶娃娃。我起身,离开之前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跟你还没熟络到让你开这种玩笑的地步,下次,我可不会嘴下留情。”
“你还是那么刻薄啊,艾达。”
“你逼我的。”
回到组织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有没有一个周全的办法,既能保护里昂,又能成功的带回S-virus活化体的办法。毕竟S-virus太危险,感染和自愈能力都极强。能不能去拜托伊夫?我摇头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实验室里有很多隐藏的针孔摄像头,自寻死路跟我的风格可不搭调,到时候还是随机应变好了。一层的大厅照旧有许多组织人员聚集着,等待着随时下达的任务,有种来到军营的感觉。二层训练营大概是痛苦记忆的其中一个组成部分吧?痛苦、流血、骨折、与饥饿,跟地狱没多大区别。我乘电梯一路来到四层的居住层,想到以前住在这里的日子。因为处在地下四层的地方,所以很多年了一直像住在黑暗里一样,一方面渴望着活下去,另一方面又想逃离这里,但一旦离开组织,你的命运就只有死而已,我时常感叹自己是不是掉进了一个无底洞。
房间里充斥着陌生的灰尘的气息,我从这里搬出去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除非是带着什么目的否则我不会轻易回来的。
“艾达,你还在啊?”伊夫站在我的房门前惊喜的喊了一声,我站在黑暗的房间里,悄悄把一张照片收进了口袋。
“嗯,我回来看看,一会儿就得走了,组织里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为了防止敌人跟踪一天之内最多只能回来两次。”
“过几天你又得去出任务了吗艾达?”
“是啊,去我的家乡,是不是很‘幸运’?”我笑着故意问他,可是伊夫跟在和他年纪相同的孩子里是很不一样的,很多事他该懂的都都懂。于是他很配合地做了个“深表同情”的小表情。
“不多说了,我得走了伊夫。”
“再见。”他轻声说。
华盛顿的夜景还不赖,暧昧的灯光在这个城市上下翻飞,墨蓝色的夜空被薄薄的云朵蒙起来,连月光都掏走了。路旁的大厦鳞次栉比密密麻麻分布在这个升入夜晚的城,另有一番味道。我伫立于酒店高层的大型落地窗前,眼前看到的不仅是繁华的街景,还影上了一个自己。所幸这套房还设有小型吧台,我挑了那种里昂爱喝的白兰地酒,其结果是酒烈得让我胸中一阵火烧。
“讨厌的酒。”我低声咒骂了一声,从柜里取出一个茶包,看着玻璃杯中的水渐渐变成了那种近似翡翠的青色。大多数的时候总觉得,喝茶比喝酒来得惬意的多。
床边的那高脚圆桌上摆着的,一份死亡证明,一份身份证。脑子里兀地就“嗡嗡”响了起来,一团乱麻。短短的那么一刹那,人的记忆竟然可以倒出那么多年代久远的事情来,真是不可思议啊。
端茶杯静坐良久,待到指尖触到那一丝凉意,才慢慢地有了些倦感。一切都准备好,这城市也似睡着了,喧闹的城就像被上帝按了“静音”键,悄然无声。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