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科的意愿毕竟是自愿，他的班主任也不好多加劝阻。但许向阳心里清楚，摆在他面前最大地障碍不是他的班主任，而是他母亲。
星期五放假回家，一家人坐在桌上边吃饭，他母亲夹了一个鸡腿放在他的碗里，笑眯眯地问，“你们是不是分科了？你准备选文还是理？”
“艺理。”
对于他的学习情况，他母亲总是能第一时间知道。没打算先斩后奏，老实说出自己的意向。
筷子与瓷碗碰撞的声音渐渐变小，直至消失殆尽，不大的餐厅变得异常安静。吱呀一声响，身边的长椅被拉开。
他的母亲坐在他身边，语重心长说道：“向阳啊，你拿绘画当兴趣爱好妈不管你，但是你怎能拿画画当未来的事业。你们班主任说了，你不偏科，选文选理全看兴趣，努力一点能上北大。要不要重新考虑考虑？ ”
“不要。”许向阳想都不想直接一口回绝。除了学美术，他什么事都能和母亲退让。
可偏偏呐，他母亲就和美术过不去，抓着他的手臂又开始新一轮的劝说：
“我和你说，走文化路，将来上大学以后，去考公务员。考上公务员那可就是铁饭碗，你以后就不用为了工作发愁啊！”
公务员是不是铁饭碗许向阳不清楚，但是他知道，他对这个职位不感兴趣。
迅速扒两口饭，一脸不在意的说：“我走艺理将来毕业照样有饭吃。妈，这事你别管，我自己有分寸。”
他话刚说完，一双木筷子从天而降，砸到菜碟子又弹落在地。他母亲像火山一样的脾气再也憋不住，剧烈喷发。
“你一个小孩子没有眼见什么都不懂，就知道图一时高兴，你有什么分寸！学画画有什么好啊，靠卖画吃饭的人十个有九个是饿死的！”
“广场喷泉那倒是有一个成天坐在地上拿粉笔画画的，邋遢的不行，还得靠别人施舍过日子，许向阳，你和我说，你以后就想这样活着吗！”
对于自己母亲的肤浅和暴脾气，许向阳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内心的平静，心平气和与他妈交谈，“人家靠自己双手吃饭，不偷不抢没什么丢人的。再说，现在不是你们那个年代，学美术只能靠卖画。如今互联网十分发达，很多行业都和美术有交集的。”
“不管什么年代，公务员就是最好的职业！不说别人，就说说你表姐，和你差不了几岁，她也是学画画。成天在家搞创作，还得你舅妈出钱养着。许向阳，我和你说，你要是这样，我和你爸是不会管你的！”
许向阳觉得自己耳膜都快被他妈吼破，一脸严肃撂下筷子，沉下脸说：“别人没能耐，不代表我没不行。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抵触美术，从小不给我报画室就算了，长大还要干扰我选科。反正我已经提交分科意向单，这事我一定要按自己想法走。”
眼看着家庭战争爆发，他爸不得不出面当和事佬，“你别总是给孩子铺路，孩子大了有自己打算，艺术生也挺好的，没准还能成为著名的设计师呢。都消消气，吃饭吃饭。”
“不行、我得给你班主任打电话，让她把你的表单改成理科。”
许向阳看着他母亲真拿出手机，要给他班主任打电话，蹭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恼怒地抢走他母亲的手机，“打什么电话，你能不能别多管闲事！”
他不发脾气不代表他没脾气！从小到大基本什么都听他母亲的，努力维护他母亲心中听话的好儿子的形象。但是他不是女孩子玩的洋娃娃，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
他母亲胸膛剧烈起伏着，沉默了好一会才指着他的鼻子冷着嗓音说：“许向阳，你再和我说一遍。”
这片刻的冷静简直就是暴风雨来的前奏。十秒钟还不到的时间，只见他母亲迅速垮下脸，气急败坏控诉，“你从小到我为你操碎了多少颗心，不都是为了你好吗！你却说我是多管闲事！成！我多管闲事！我多管闲事……”
“你要报艺理就报艺理，但是我告诉你，你要是学美术，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你自己坐在广场画画赚钱凑学费吧！”
话一说完，他的母亲甩袖回到房间，用力甩关上门。吵闹的餐厅立刻变得鸦鹊无声。
许向阳站在原地望着他母亲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倒是他父亲心软出言安慰：“你妈最心疼你，不会真不给你钱的，放心，只是一时气话。”
也许吧！也许只是一时气话。但是赢了他母亲，依旧不开心。把手中的白色触屏手机轻放在桌上，穿上外套转身往外走。
“向阳，你去哪！”
“出去走走。”许向阳头也不回，径直走出家门。
不得不承认，有些后悔和他母亲争吵。如果他控制脾气，好声好气和他母亲商量，没准一家人还能和和气气坐在一起吃饭。至于走艺术生这条路，可以慢慢让他母亲接受。
就现在的情况看来，父亲工资卡都是上交的，如果他母亲真的狠下心不给生活费，那他该怎么办？
画具他倒是自己有，不用买新的。这个学期也不用交学费，手里还有一点钱能保持几个月不断口粮。可他下学期怎么办？
勤工俭学完全行不通。第一，他还未成年，找不到工作。第二，就算有好心店长收留，但是他忙于高考哪有时间去工作！
烦炸。他母亲怎么就说不通呢？
许向阳漫无目的四处瞎晃悠，直到红霞退去，黑夜遮盖天空，他才坐在广场的椅子上，思考着他的未来。
在许向阳忧心肿肿时，徐昭娣默默地下定决心。
星期六在上十点多钟，徐昭娣拿起书桌上的笔，坚定地在分科意愿表单上写下两个字。
阖上笔盖塞进笔筒里，书桌上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屏幕上显示一串陌生的数字，迟疑一秒还是接听。
“喂您好，请问您最近有购房的……”
尽管打电话的小哥声音很好听，但徐昭娣还是无情的挂掉电话。没过几分钟，手机又开始震动，本以卖房的人不死心，刚接电话想说不买房，却被对面抢了先机。
“您好，您是徐昭娣吗？有你的快递。”
快递？她没买东西啊。平时都是一个人在家，怎么可能把地址填到家门口。
快递？她没买东西啊。平时都是一个人在家，怎么可能把地址填到家门口。轻手轻脚走到门后，小心谨慎从猫眼观察，只见门口站着一位三十多的男人，手里捧着一个几十厘米长的盒子。
犹豫很久，电话都被打了三通，才把门拉开一点点的距离，看了一眼盒子上的快递单，才稍微放心生出手，“笔给我。”
迅速签收，捧起快递就关门。不是她过分防范，而是看多了罪犯冒充快递员送货上门入室犯罪的这类新闻和电视剧情节。她平时都把地址写学校，不然就几号楼，从不写到门牌号，也不知道这是谁给她寄的。
目光从寄件人滑到寄出地点，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倒是把她给看懵。
这玩意还是从韩国寄来的！
她没有韩国的朋友和亲人，上面写的寄件人的名字她不认识。好奇的拿起小剪刀划开胶带，发现里面好多像化妆品的瓶瓶罐罐。
拿在手里仔细一瞧，呵！正规韩文，一个字都看不懂。这时候只能找度娘，图片搜索一秒搞定。
来来回回折腾好久，终于弄明白这里面装的都是什么。虽然牌子不同，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功效，那就是——淡化疤痕。
丁少杰的名字突然蹦进她的脑海，除了这位有钱的“大腿”，估计没人会给她买这些东西。嘴里顿时就像含了蜂蜜似的，甜到发齁。
拿起身边的手机，迫不及待给丁少杰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的“嘟嘟”声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嘈杂声和丁少杰的声音一同进入她的耳朵。
“喂？”
徐昭娣能明显感觉到丁少杰扯着嗓子放高音调，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处何处。握紧手里的手机，按耐住躁动不已的心，极力保持平静，“那些韩国除疤产品是你买的吧。”
不是疑问，而是确信。只听电话里传来丁少杰愉快的笑声，“寄来了？快速 速度很可以啊。”
这么多产品，一看就价值不菲。徐昭娣在心里默默盘算自己小金库里的钱，耿直的说：“这些多少钱？我网上给你，如果不够就先欠着，以后有钱了再还你。”
“要你什么钱，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当是我离别时送你的礼物。女孩子脸上留疤可不好看，更何况你本来就丑，哈哈哈哈哈！”
这话要是摆在平时，徐昭娣一定揍他不可，但是现在无心估计他的调侃。心脏跳动异常快速，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你要去哪？”
徐昭娣屏住呼吸静等丁少杰的回答，生怕漏听一个字。
“我要去北京，现在正和几个朋友在去往机场的路上。是不是太吵了？”
不知道丁少杰做了什么，电话那头没了嘈杂声。
“你不好好上学跑去北京做什么。”
“我要证明给我爸看，我不靠他依旧能活的出彩。哎，不说了啊，我要下车拿行李，等我回来欢迎你来抱我大腿！”
最后一句话说的十分仓促，徐昭娣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感受到丁少杰的兴奋劲。惊慌失措把手里除疤产品塞回盒子里，拿起家门钥匙冲出门。
楼道的电梯正在下楼，徐昭娣不甘心的拼命摁。盯着红色的数字懊恼的哼了一声，转身走楼梯。
十几楼啊！转下去脑袋都发昏。没有停下脚步，迅速跑出小区拦了一辆的士赶去飞机场。
一下车，她就给丁少杰打电话，得到的回复却是已关机。这种情况下，要么是手机没电，要么就是已上飞机。
徐昭娣不愿相信丁少杰已经上飞机，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四处张望寻找。也许他还没走，正坐在等候厅呢。万一他这个粗心鬼没有在网上买票，没有踩点出门，没有到机场呢。
万一、他后悔了呢……
几乎把能去的地方挨个找了一遍，还是没看到丁少杰的身影。仓惶的脚步渐渐变得迟缓、变得沉重。
去北京……
每年去北京追寻梦想的人多如牛毛，正真实现的又有几个？梦想要是轻而易举就能实现，那还要夜晚做什么？
丁少杰这个大白痴！
急于证明自己也不能如此盲目，说走就走一点退路都不留。她今天要是不打电话，是不是一声不吭就走了？
在丁少杰心里，她果然只是可有可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