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梅在她憨厚老实的母亲口中所描绘出的形象,和张口闭口就是脏话的王梅简直天壤之别。
在班主任不停的解说下,王梅的母亲渐渐失去反驳的底气,盯着徐昭娣额头上的纱布不说话。
许久,她润了润干涸的下唇,凝视着自己的乖巧女儿,问“你真的在学校欺负人?”
王梅没作声,撇开脸不与她的母亲对视。有时候、沉默比承认更伤人心。失望的味道瞬间从屋子里溢出窗外,王梅的母亲气急败坏,扬起手一巴掌打在她最心爱的女儿身上。
带着难过与哭腔,一边打一边说:“你这孩子!我用手打你、你都知道疼,知道躲。你怎么狠下心把别人的脑袋给砸破!”
前几巴掌来的有些措不及防,班主任和薛梓桐的母亲拦都拦不及。就在班主任出手劝阻时,突然闯进一名男子,抱着王梅侧身挡在她母亲的责罚。
“妈妈,你不要打妹妹!”
那男子说话有些大舌头,其他话不会说,不停重复着“不要打妹妹,不要打妹妹”。
一直沉默不语的王梅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情绪非常激动,一下子把保护她的哥哥推撞在办公桌上,“滚啊!别叫我妹妹,我没你这智障哥哥!”
王梅的哥哥被她这么一吼,缩着脖子站在一旁,连手指头都不敢动一下。倒是她的母亲看不下去,出言维护。
“你哥虽然脑子不比常人机灵,但是他从小到大一直向着你,一有好的东西第一时间就拿给你,你怎能当着他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啊!”
王梅对着她母亲冷笑一声,指着她的脑子不太好的哥哥说:“我说错?我巴不得他早点死。”
话音还未落地,“啪”的一声巨响把所有人都看懵。王梅被打偏了脸,脸颊上渐渐浮出五指印。
“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句话突然蹦进旁观者的脑海,但又觉得不对,具体在哪在场的人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一种奇怪的念头盘踞在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班主任再听不惯王梅的话,但还是处于老师的身份出面拦住,“家长要给孩子立个榜样,有话好好说,不能打孩子。”
王梅机械的转直脖子,大豆般的眼泪滚出眼眶滴落在地,这么多年的压抑终于承受不住,歇斯底里咆哮。
“你为什么要留下这个智障?你知不知道因为他,害我从小到大受到多少嘲笑、多少辱骂!就因为他!就是因为他是个脑子不好使的智障,我从小学到初中都被人嘲笑是傻子!”
“从上学的路上能笑到班级,成天指着我说‘你看,就是她,她一家全是傻子,别和她兄妹玩,也会被传染成白痴的’。那个渣男都不要你们了,你还留着他做什么!”
“成,你不是稀罕你这宝贝智障儿子吗!我走,我走的远远的,等我成年了,一定要把户口独立出来,永远都不要和你们母子有任何瓜葛。 ”
不孝的话把王梅的母亲气到浑身发抖,因为学历水平不高,不太会说话,只能痛苦地站在原地,绞尽脑汁想出合理的话。但是啊,王梅并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一抹眼泪,扫了一眼在场的人,转身离去。
“梅梅/妹妹!”
王梅的两位家人同时唤她,可她只是回头瞪了一眼她的智障哥哥,出言威胁,“再跟着我,我就打死你。”
恶毒的话让王梅的母亲停下追寻的脚步,看着王梅离去的方向,再看看她脑子不灵光的大儿子,懊恼的说:“都和你说了,你妹妹不喜欢你,让你别来别来,你偏不听。”
十班班主任无法再坐视不理,拍拍王梅母亲的肩膀,“你别生他的气,王梅我去和她聊聊,别着急。”
人们常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徐昭娣觉得这句话倒过来说也很有道理——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王梅带人欺负她和薛梓桐固然可恨,但听了王梅心酸的话,心生怜悯。之所以造就现在的王梅,不过是小时候被欺负多了,找不到平衡点,而一脚踩在报复之上。
可怜也可恨。
王梅一走,办公室一下子陷入死寂,班主任没法子再开口说王梅闯下的祸,还有处分的事。
但王梅的母亲毕竟是成年人,思想和承受能力高于孩子。她捧着手转过身,一脸愧疚的说:“这事错在我家梅梅,我先替她给你们赔个不是。”
这个不是徐昭娣和薛梓桐受不起,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她们班主任长叹一声,“王梅的班主任不在,我就替他把该说的都说了啊。这件事在学校影响极其恶劣,经过学校老师商议,王梅要停课一周,并且赔偿受害人一定的损失。”
一听要停课,王梅的母亲又急了,“孩子不能停课,一停课成绩就跟不上。能不能换一个处罚,我们多赔一点钱可不可以?”
说着,王梅的母亲手忙脚乱从衣兜里掏出一堆零钱,硬是要塞给薛梓桐,“我来的仓促,没带多少钱,这个你们先拿着,我一会回家取钱给你。”
薛梓桐还没来的及躲,就被她母亲伸手拦住,“我家孩子都是皮外伤,不打紧,钱你拿回去。”
王梅母亲见薛梓桐不收钱,急着把手里的钱转交给受伤最严重的徐昭娣。
徐昭娣低头看着那双泛着油润的手,默默地把双手背到身后,从王梅母亲的衣着和手来看,家里经济条件一定不太好。这钱她不能收,至于赔偿,她自始至终都打算要。
被王梅的母亲拉扯到没辙,徐昭娣往后退了一大步,尽量放柔嗓音,“我也不要赔偿,医药费并不贵。只要你女儿别再来找我们麻烦就行。”
“梅梅一时心里难过犯糊涂,以后不会了不会了。”
徐昭娣看着王梅母亲终于停止疯狂往她手里塞钱的举动,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心里的同情更深一分。王梅犯下的过错,还是得她母亲来补娄子。
不幸和幸运的差别在于人把目光放在哪里。也许王梅的家里情况不好,但她有着一个很爱她的母亲和哥哥。
哪像徐昭娣,她连一个来开家长会的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