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做几次深呼吸，才有勇气拿出钥匙打开家门，看到屋子里灯火通明，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
那事还没完。
轻手轻脚关门，提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走到客厅，呛鼻的烟味让徐昭娣难受的皱起眉头。
不用看她都知道，她的父亲也回来了。
父亲深吸一口烟，把烟头掐进烟灰缸里，向她招了招手，“昭娣过来，我们聊聊。”
还不等她迈开脚步，她母亲站起身指着大门咆哮：“敢离家出走你就走啊！还回来做什么！”
几个小时过去了还火气旺盛， 这脾气……
徐昭娣站在客厅一动不动，本就做好心理准备让她母亲痛骂一顿，好让这件事在徐天回来之前揭过去。
出乎她意料之中的事，是她父亲的反应。
她父亲把她母亲摁回沙发上，略带无奈的口气说：“孩子不回来你着急，孩子回来你又吼她。这事你别管，我来处理。”
“我是她妈，我生她养她说她几句还不能说吗！我不管她？我不管她谁管！你女儿从小到大你管过她什么。”
徐昭娣站在一旁听到她妈说的话只想笑，从小到大他们俩好像都没管过她吧。
你女儿……
所以她到底是谁生的。
她母亲蛮不讲理，得理又不让饶人。让丁少杰进家确实是她的错，但是她在她妈眼里就是一个不矜持的人？
自认为不是琉璃心，但是这样的场面她实在是受不住，转脚往自己房间走去。
她还没走几步，一个东西从身侧极速飞来，擦着她的鼻尖飞掠而过，撞到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低头一看，原来是她的手机，并且屏幕已经粉碎。方才她要是再走快一点，被砸中的可不是墙，而是她的脸。
心脏就像被人插进一把刀，一路向上、划开她的嗓子，把她疼得说不上话来。
拳骨握到发白，死咬牙关忍住要喷涌而出的怒意，侧头斜视站在沙发旁骂骂咧咧的女人。
她真傻，竟然在她父亲说“孩子不回来你着急”时暗自窃喜。一个会拿手机往自己脸上扔的人，怎么可能会担心她是否归家。
冷眼看着她的母亲，一脚踩在她破碎的手机上大步离去，用力把房门摔合。身心疲惫歪靠在折叠整齐的被子上，闭上眼睛缓缓神。
这算是什么家。
她还有两年才能高考，才能选一所离家很远很远的大学，以后能不回来就不回来。
屋外的吵闹声由大变小，房门被人打开，有人坐在她的身边。徐昭娣不用看都知道是她父亲，她母亲可没心情轻手轻脚坐在她的床边。
“昭娣，我们聊聊吧。”
徐昭娣没应声，也没睁开眼睛，聊天就是白费口舌，无非是想让她顺着她的母亲。
她的父亲轻轻点了几下她的臂膀，平静的问道：“今天来家里的男生到底是谁？”
徐昭娣依旧不搭理，屋子里忽然陷入沉默。许久，她的父亲放弃等待，坐在她的身边自顾自的说着一串溜惆怅的话。
“昭娣，你从小就比徐天懂事，性子静，心思深，做事有分寸，所以爸信你。但是你遇事从来都不和我们说，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你连我和你妈都不依靠，你还能依靠谁？”
“对，你妈脾气是暴躁，说话一着急就大嗓门，可你妈是刀子嘴豆腐心，就是话说的不好听，心里还是心疼你的。你晚上很晚都不回家，你妈找不到你差点急哭。”
徐昭娣睁开眼睛，什么都没说，又阖上眼睛。她最不喜欢和这种人相处，她母亲一是股脑把脾气都发了，心情爽快了，那她的难过怎么算？
“你别和你妈置气，说句实在的，关心你最多的还是你妈。你小的时候没人照顾，我们就把你带到店里。吃饭时你哭闹着要抱，你妈心疼你，把你夹在腿上一边哄一边吃饭。”
“你交朋友爸不反对，但是你不能和那些成天在外面鬼混的人玩，她们会带坏你。”
“噢！还有名字的事。我承认，给你取名的时候存有私心，想要个儿子。你要是不喜欢，等你成年以后自己改，只要不改姓氏，随便你改什么名，爸都不反对。”
“昭娣？你有没有在听？”
徐昭娣要是不回声，她父亲就一直拍着她的肩膀，就是想装睡都不行，无奈发出一声细微的鼻音。
她的父亲停止拍打，看着被风吹起的窗帘，又开口说道：“你从小就和我们不亲近，这事也怪我们，我们常年忙生意很少顾家。我心里有愧于你和小天，但是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我和你妈文化水平都不高。我们那个年代，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哪来那么多钱给我们念书。男生还好些，女生很少有念完初中的。”
“说到这个，我又想和你说说重男轻女的事。我和你妈封建陈腐思想有些严重，有点重男轻女。”
“五千多年传下来的思想在我们心里根深蒂固，我们也没办法改变，以后一定注意，努力一碗水端平！”
“还有啊，不能经常陪在你和小天的身边还希望你们能理解。不陪在你身边不代表不爱你们，不关心你们。”
“在当今社会，都是拿钱说事。家里要是没钱，谁都不愿和你沾上关系，就怕你找他们借钱。”
“我和你妈是七零年代的人，都是从穷苦的日子里走过来的，平时家里基本不吃肉。所以有了你们以后，我就和你妈说，一定要挣到钱，给你们买吃的喝的，供你们念书上大学。”
“不能让你和小天每天穿的破破烂烂，被同学瞧不起。在挣钱这里，我想等你以后成家为人父母时，就能体会到。”
“和你说这么多，就是想让你知道，你妈说你是关心你，生怕你被人骗，被人带坏。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不要再把这事放心上。听到没？”
徐昭娣睁开眼睛，带着一丝鼻腔郑重的“嗯”了一声。
她父亲第一次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我有一个懂事的女儿。”
徐昭娣只觉得鼻尖忽然一酸，视线开始模糊。为了不当着她父亲的面哭出来，急忙闭上眼睛，把眼泪关在眼眶里。
感觉床上的重力消失，推测是她父亲起身。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对了，你手机一不小心被你妈摔坏了，明天带你买新的手机。最近美国的爱什么疯手机，好像出了最新款，给你买它。”
听着父亲蹩脚的“中版英文”，徐昭娣心头气也消了，心平气和的说：“不要，我要买国产手机，不把钱送给美国佬。”
“成！挑你喜欢的买。”
等父亲离开以后，徐昭娣才睁开眼睛，揉去眼里的泪水，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情是惆怅的。论自私，还是她多些。一直责怪他们重男轻女，却从没想过他们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