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细微的嗤笑声传入她的耳朵。不知道丁少杰是笑她的天真,还是——他自己。
没理由多问,抓着他的衣服一路沉默不语。出了黑巷子,映入眼帘的依旧是凄清的街道。这里很衰败,连巷口的路灯坏了,都没人修理。
向北走了几米远,跟着丁少杰进了一家小门面店。它真的是小店,只能放下六张四人坐的桌子。
小却不乱,地板上也干干净净的,就是光线依旧暗,只开了后两排灯。
丁少杰自顾自的拉开一张椅子,朝后厨喊了一声,“大爷,两碗牛肉面,一份大碗一份小碗。”
只听后厨传来一声愉悦的应和声,“好嘞!”
丁少杰连续抽出三张纸,细细的擦着干净的桌子,抬头看到徐昭娣还站在门口发愣,说:“想当门神?”
徐昭娣这才反应过来,走到丁少杰对面坐下。和他一样,抽了一张纸草率的擦了一遍桌子。
像这种小餐馆,别看它表面干干净净的,其实桌子上的油污擦不干净,这是正常现象。在外面吃饭没法子太讲究,只要食物和碗是干净的就行。
不一会儿,从后厨走出一位老者,牛肉面的味道扑鼻而来。
真的好香!最重要的是,碗里的牛肉片好厚!有一个筷子宽,足足有三片。这牛肉面还真是绝了,头一次在外吃牛肉面,里面的牛肉不是薄如蝉翼。
丁少杰站起身,亲自从那双瘦骨嶙峋的手里,接过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把小碗牛肉面端到她面前。
这天、是不是要下红雨?
什么时候见过丁少杰这副模样,在她家吃饭可是连碗筷都不拿,任何事都得她动手。没想到他还有尊老的一面。
看着他拿起筷子把碗里的辣椒油搅拌均匀,熟络的和卖面大爷闲聊。
“就您一人?”
大爷给自己拉开一张椅子,坐在他们隔壁,慈祥的笑道:“老婆子年纪大了,到晚上眼睛就不好使,我让她先回家歇着,明天早起买牛肉。”
听到大爷说“眼睛不好使”时,丁少杰下意识瞄了徐昭娣,又问:“今天的生意是不是不好?”
“最近生意都不景气,这边要拆了,已经没多少人了。”
“那您这店……”丁少杰眉头一皱,后面的话没忍心说出口。
倒是大爷洒脱一笑,“我和老婆子也商量过,要是这里真拆了,就准备买一辆推车,在家煮好牛肉拉到路边卖。”
路边小贩很辛苦的,不仅风吹日晒,还得防城管。城管执法的时候,可不管商贩家境如何,缺不缺钱。只要违规,车子第一时间拖走扣押。
徐昭娣不明白,大爷年过半百头发都花白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拼。目光落在沉默不语的丁少杰身上,希望能从他的嘴里听到答案。
但是丁少杰和她没心灵感应,只见他站起身,走到柜台拿起纸和笔匆匆写了几笔,把纸递给大爷,说:“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换了新的地方麻烦您和我说一声。”
大爷接过纸叹了一口气,“路远,你来回跑也不方便。”
“别家的牛肉面总觉得没你家做的好吃,就好您这一口。”
好听的话让大爷高兴的直乐呵,不再推辞爽快应道:“好!你以后来我多给你加牛肉。”
徐昭娣垂下眼帘注视着碗里分量超足的牛肉,这样良心的店家已经很少见了,再多加一点大爷会不会亏本?
等大爷回到后厨收拾,他们才开始动筷吃面。不得不说,这面非常劲道,汤汁又香又纯,怪不得丁少杰会大老远的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吃面。
就在徐昭娣碗里的面快见底时,这样的小店又迎来一位新的客人。
那人很年轻,看样子二十出头,径直走到后厨说道:“大爷,牛肉还有没有?给我来一碗牛肉面,打包带走。”
“还有,你坐外面等一下。”
那人转着钥匙圈,走路姿势吊儿郎当,瞥到一眼丁少杰立马停下脚步,“哟!我当这是哪个小伙子耍帅,大晚上带着妹子出来浪。原来是……”
那青年话还没说话,就被丁少杰低声呵斥住,“别说不该说的话!”
之前还平易近人,现在瞬间目光狠厉。徐昭娣有点慌,俩人看起来都很社会啊。丁少杰这么猖狂,他们会不会打起来?
她拿着筷子都不敢动,声怕惊扰他们。从那青年嘴角的假笑就能看出来,他对丁少杰的态度心存不爽。
但不知道碍于谁的面子,那青年最终什么都没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
那青年临走时,狠狠地蹬了一脚凳子。凳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小面馆里显得格外刺耳。
丁少杰自始至终连一个正眼都没给,低头继续吃着他的面。
很拽,而且是拽上了天。
比起他在学校时的所作所为,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丁少杰吃完面,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钱包,抽出一张百元大钞压在碗底,“钱放在碗下了,我先走了。”
“慢走!”
出了小面馆,徐昭娣慢步走在丁少杰的身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为什么不让那个青年说出你的名字?”
丁少杰拉开衣链,让衣服滑到臂腕上,仰头把脖子转的咯吱响,看着头顶漆黑的夜空,幽幽地开口,“因为大爷不喜欢我,只听说过我的名字,没见过我本人。”
这话可把徐昭娣听懵了。明知道大爷不喜欢他,还经常大老远跑来吃面?怎么看都觉得不像是他惯有的作风。
一句“为什么”脱口而出,但是丁少杰并没有开口回答。眺望远方,眼神里掩藏着很多徐昭娣读不懂的情绪。
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徐昭娣连忙岔开话题,“今晚天色不错。”
下雨天能有什么好天色?就像一匹望不穿的黑布遮住了天空。
丁少杰一耸肩膀,把衣服重新穿好,看着他们的影子,娓娓叙说着大爷不喜欢他的原因。
“大爷的孙子以前是和我混的。有一天,他和人闹了不愉快,一时脑热拿刀把人捅伤,因为失血过多最终没抢救回来。”
“大爷为了请律师辩护,花光了家里所有钱,但因为我朋友刚好年满十六周岁,还是被判三年有期徒刑。”
“他进去的时候,求我抽空替他看看他的家人。但是啊,大爷觉得他孙子会有今天,全是因为我带坏的,所以特别不喜欢我。”
说完丁少杰自嘲一笑,偏过头来凝视着徐昭娣又说:“所以你以后和人打架,能拿砖头把人拍死,绝不能拿刀把人捅死。”
薄凉的话让徐昭娣听得全身瘆得慌,杀人这么大的事竟然能如此轻描淡写说出口。为什么丁少杰关注的是凶器。重点难道不是不能杀人?
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了一大步,与丁少杰保持一段距离,说话声音不自觉的变成颤音,“你……有过案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