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孙彤洗澡出来，从小果子房门口经过，看见小果子趴在床上，对着手机微信叽叽咕咕。孙彤知道小果子是在和宋雅惠交流养仓鼠的心得。自从养了仓鼠，每天睡觉前，小果子会拿妈妈的手机微信向宋雅惠每天汇报养仓鼠的情况。小果子会事无巨细告诉宋雅惠仓鼠今天都做了什么，自己又把它拿出来，放在手里。夜里听到它磨牙的声音，跑起来偷偷看她之类的巴拉巴拉说一大堆的。
“小果子，再说几句就要睡觉了喽，雅惠阿姨也要睡觉，阿姨明天还要上班呢。”
小果子看都不看她一眼，继续嘀嘀咕咕。孙彤擦着头发，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孙彤喝了水，回到浴室，吹干了头发，出来一看，小果子还在对着手机叽叽咕咕。孙彤走到小果子床边，坐下，伸手。
“快，把手机给妈妈。”
小果子瞥她一眼。
“马上马上啦。”
“哎呀，你还不耐烦。给我。”
孙彤从小果子手里夺手机。小果子咯咯笑着往床里头爬，孙彤跳上床去抓她，两人笑做一团。
自从养了仓鼠，宋雅惠和孙彤的关系迅速熟络起来，自然也就和余娜熟络了起来。三人一周总要聚在一起吃顿饭。在余娜和孙彤看来，宋雅惠身上有一种年轻女人少见的温婉贤惠和克制，至少，余娜和孙彤自己做不到，也没在周围女性朋友身上发现。有时候，孙彤觉得，宋雅惠对小果子的耐心比她这个妈妈强多了。宋雅惠解释说因为自己毕竟是外人，而且又不是从早到晚和小果子在一起，那就多点耐心喽。
三人在一起的时候，宋雅惠总是听的多，说的少。最愿意说的，就是宠物店工作的事情。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成绩不错的她放弃了上大学，她没有再提，余娜和孙彤想估计也就是听了无数次的那种家里突然没钱了，或者有人生病需要照顾。或许对宋雅惠不是开心的事情，她不想说，余娜和孙彤也知趣地不去问。
周六晚上，小果子照例趴在床上和宋雅惠交流多多洛的情况——小果子看了宫崎骏的《龙猫》，决定给小布丁起名叫多多洛，小果子兴奋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宋雅惠。还让孙彤把她的微信名字改成多多洛，孙彤坚决不答应。这时，手机滴的一声，是叶一航给孙彤发来微信，和她确定明天来接小果子的时间。孙彤正在迭刚收下来的衣服，小果子自己把页面划到父亲的微信页面，看了一眼，放到耳边。
“妈妈，爸爸说明天十点来接我。”
孙彤头也不抬。
“好。”
小果子嘎着嗓子回复。
“妈妈说好。”
一会又想起接收到微信的声音。孙彤以为是宋雅惠。
“你别老缠着宋阿姨了，阿姨有自己的事情。你也该睡觉了。”
“唔，不是宋阿姨，是爸爸。”
孙彤一脸疑问看着小果子。
“他说啥？”
“他写的字，我不识字呀，给你。你俩说吧。”
小果子把手机递给孙彤，跳下床。
“我去看看多多洛起床没。”
孙彤正看手机，小果子回头。
“我想让爸爸给买个多多洛。”
“什么？你不是有仓鼠了。”
“我说的是龙猫玩具。”
“妈妈买给你好了。”
“你又没有时间，明天让爸爸买给我。”
手机显示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孙彤怔了怔，想他撤回的消息说的是什么。手机叮咚一声。孙彤急忙去看，很简单的几个字。
“早点睡吧，晚安，明天见。”
小果子的父亲第二天早上十点准时出现。准时是孙彤无论剔除掉前夫多少个优点或许非要把他的好处在感情破裂后转换成缺点都无法否认的一个闪光点。抛开个人恩怨，准时，或者说时间按观念强是孙彤个人很欣赏的一个品质。不知道是不是做技术工作的缘故，孙彤对时间的把握精确到分，也非常不喜欢别人迟到。这点在两人交往之初也是前夫对她赞誉有加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这一点，在最初把两人吸引到了一起。
小果子看见父亲，很高兴的扑过来，跳起来，叶一航搂住她，小果子就挂在父亲身上，做爹地顺势来了一个举高高。小果子笑得嘎嘎的。
“我家宝贝越长越好看了。”
叶一航笑道。孙彤附和着笑笑。心里思忖果然有个孩子，可免去不少尴尬。但话又说回来，要没这孩子，就彻底相忘于江湖，还见什么面。
“爸爸，我给你看多多洛？”
小果子挣扎下地。
“多多洛？是什么？”
叶一航把疑问的目光投向孙彤。
“给她养了只仓鼠，是她的宝贝。”
“哦。”
小果子把叶一航拽到仓鼠的笼子前，两人蹲下，叶一航对着笼子看了会，除了一大堆混合着粮食和黑色小颗粒的木屑，什么也看不到。
“仓鼠在哪儿呢？”
“哦，藏起来了，我给你看。”
小果子打开笼门，伸手在一堆木屑上拨拉一阵，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露了出来，显然是被惊扰到，小鼠半睁着眼睛四下张望一番，又把头埋了下去。
“它睡觉呢，仓鼠白天都睡觉。多多洛，多多洛。”
小果子一边叫着多多洛的名字，一边把多多洛从木屑里抓出来，小鼠彻底醒了，在小果子手里挣扎，肥嘟嘟的小身体艰难地翻转着。
“它不会咬你么？快放下吧。”
叶一航有点担心。
“它很乖，不咬人。”
“小果子，多多洛白天都要睡觉，你不要动它了，忘了雅惠阿姨怎么说的，不要破坏它的生物钟。”
“它一个白天都睡觉，我不动它都看不见它。”
小果子抗议道。
“雅惠阿姨是谁？”
“我一个朋友，多多洛就是她送给小果子的。怎么养多多洛，也都是她教的。”
“哦。这样啊，那挺好的。我邻居小孩子养了只仓鼠，才三天就，才养了三天。”
孙彤猜到叶一航原本肯定是想说才三天就死了，不想让小果子听到死字，改了口。
“我什么都和她说的，她知道，没什么好回避的。当然，她并不明白。”
“其实我也觉得没什么好避讳的，不过，我周围有些朋友特别紧张让小孩子听到这个词，我怕你也是这样。你这样好，我赞同你的方法。”
孙彤笑笑。小果子舍不得把多多洛放下，把它放在手里又玩了会，才依依不舍把多多洛放回笼子。小鼠一溜烟跑回睡觉的地方，使劲整理被弄乱 的毛。叶一航盯着看了会。
”真挺好玩的。”
叶一航站起来，走到孙彤身边。欲言又止。
“怎么了？”
叶一航看一眼女儿，小果子的注意力依然在多多洛身上，压根没有留意他俩。
“有件事…。。”
叶一航迟疑了下。
“我妈来了，想看小果子。”
“哦，想看就看呗，她今不是一天都跟着你。”
“我妈的意思，好久没见小果子了。想问今晚能不能住我家去。”
“你妈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话出口，孙彤就后悔了。不用等叶一航说什么，这个腔调，她自己都不愿意听到。表面上的质问，内里隐含的抱怨和指责，不，根本不是内里，而是经由说话的语气和自己的表情就显露出来的不满情绪。说不明白丈夫为何就变了，其实心里再清楚不过。唯一失望的其实是这个人为何没有坚持下来，等到自己醒悟改变的那天。而孙彤也猛然想起，昨晚那个撤回的微信很可能和这件事有关。
“我是说，其实你妈只是替你说了你想说的话吧。”
孙彤的语气变得和缓，甚至带了几分玩笑和戏谑之意，神情也轻柔起来。叶一航原本有些紧张地看着孙彤，此刻见她如此说，才松了一口气。
“是啊，我一直想，能每周来看小果子就好了。不过，我自己也是忙。万一临时变卦，让小果子失望，还不如确定全部时间能陪她比较好。我当然想和小果子多待会了。”
“你会照顾她么？”
一听孙彤是松了口的样子，叶一航很高兴。
“等下，得先问小果子的意思，咱俩不能做她的主。”
叶一航心里一凉，想孙彤这是换了方式找借口吧。小果子多大的孩子，还不是听大人的。万一她不肯，孙彤刚好顺水推舟地拒绝。但一转念，又觉得孙彤说得也有理。虽然是小孩子，也有自己的想法，不能勉强她做不喜欢的事情。再说了，自己自诩是民主的父亲，确实也不该替孩子拿主意。叶一航更为愧疚的是，不该这么小人之心的去猜度孙彤的心思。曾经几年的夫妻，虽然关系恶化到终于分开，但孙彤不是那种会耍心眼的人，这么想她，是自己卑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