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女人——三个大女人，和一个小lady，四人围坐桌前，共进午餐。
这样愉快的woman’s talking，余娜很久没有经历过了。小果子的加入更让场面趣味无穷。以至于余娜几乎忘了，她还在等待制片人的回话，已经一个星期了，问了两回，都说投资方还没回话。也不好太催。以余娜对圈中人事的了解，这几天来，她天天都在担心会有什么变化。
相亲男中间发来过两次微信，话到没有什么，每次都会发来一到两张照片，各种季节、各种场景、各种造型。从照片余娜能得到的信息就是，他经济条件还可以，长的不丑，不胖，略微秃头。余娜基本不回复微信，对方也不来追问为何没回。照片发的不算频繁，余娜就由他去了，想过删除和拉黑，有些不好意思。余娜琢摩着，对方这是时不时在自己面前出现下，混个脸熟的意思。
虽然余娜和宋雅惠初次见面，但相谈甚欢，聊起来，才知道宋雅惠和余娜一样，还是单身。余娜和孙彤都有些惊讶，宋雅惠看起来也有35、6，余娜曾经想当然认为她肯定结婚了，没想到和自己一样，现在是四个单身女人的聚会呢。想到这里，她冲小果子笑笑，想这个小家伙还不能算其中一员。小果子根本不理会三个大人说什么，一颗心全在刚到手的小宠物上，她把笼子举得高高的，目不转睛盯着里头的小家伙。孙彤不停提醒她，别让人发现她们带宠物进餐厅，回头赶她们出去。但小果子一会就忘记了她的话，还想把笼子打开，把小鼠拿出来，孙彤坚决地阻止了她，小果子便把笼子上面的拉门拉开一点，逗小鼠玩。
宋雅惠和余娜一样，听说孙彤的工作都特别佩服她。忍不住问起她工作中的一些事情。余娜中学时班上稳居第一的是个女生，数理化几乎次次满分。宋雅惠说自己中学时数学不错，可是家里出了状况，高考直接报了中专，想离家近点。到底什么状况，余娜和孙彤觉得不便多问。总之，宋雅惠和余娜都没有女人理科自然就弱于男人的想法。不过因为实在不了解It业这样一个感觉是男性主导的行业的女性从业情况，她们两人还是问了孙彤会不会有职场歧视这些，比如薪金，升值什么的。孙彤回答的老实，薪金的话，工作这些年，能力有经验够，到没有差别，但是升值确实劣势明显。最近就面临这个关口。还想听孙彤详细说说，但是孙彤说晚点要回公司一趟。现在得送小果子回家了。孙彤让小果子向宋雅惠道谢。三人告别后，各自回家。小果子喜滋滋一路看着她的宝贝仓鼠。孙彤想这小东西还真是可爱，以前没注意，早该给女儿养一只。
余娜刚回到家，就收到制片人的电话，语气超好，嘘寒问暖，问她最近怎么样，余娜知道没好事，让他不要无事献殷情，有话快说。制片人告诉他眼前这个项目暂停了。投资人想快一点进入短视频环节。余娜先是脑子里轰的一声，想着担心什么来什么，那天制片人说投资人突然对短视频感兴趣了，她就觉得不妙，定定神，余娜问那余下的编剧费怎么办。
“是这样子，投资人的意思，立刻进入短视频的创作中 ，他们已经出了方案，题目都定好了。”
“什么意思，就是余下的费用不付了？”
余娜的语调升高。进入了备战状态。
“你别急，听我说。我替你报不平了。投资人说，短视频那里呢，播出后，分成给你多点。”
“当我傻子呀，他怎么就知道一定点击率高呢，点击率达不到一定量。本钱都回不来，还分成！不行，我不相信这种空中楼阁，还是看到钱放心。”
“哎，余娜，钱在人家手里，人家说了算。我也没办法，好歹，不用再改了是不是。前头该拿的也没少。”
“剧本完成了，就支付下一笔费用，我完成没有。他一次次改，不能算我没完成。”
“你不是第一天入这行，这种风险都是存在的。重要的是不断有项目做。有的人永远就拿个大纲费用，次次没下文，可是效率高呀，一年多接几单，赚的也不少。”
“虽然是这么说，不能这么简单就算了。好歹争取点。”
“你想怎么争取？”
“没想好呢，等我想到告诉你。手上有什么活，惦记我点。首付眼瞅着泡汤了。”
放下电话，余娜想好好一个周末被项目的变故搅乱，虽然这种情况也早有心理准备，当编剧这些年也时有遇到。但是此刻只觉得郁闷，也不仅仅是编剧费的问题，只是觉得自己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因为能赚到比一般上班更多的钱，还不得不做下去。自己也不会干别的。余娜靠在沙发里，想下面该怎么办，人家说什么就什么，还是再抗争下，虽然抗争也并没有用，她的左手大拇指无意抚过中指的指甲，有点毛糙，估计是做家务的时候挂擦的，余娜懒得拿指甲刀，一边用牙齿啃着指甲，一边想孙彤和宋雅惠在工作中肯定比自己更有成就感吧。毕竟客户不敢随便改代码，照顾宠物也是很专业的。
余娜想的大致不错，如果她知道孙彤这些年是怀着怎样的愉悦心情解决一个又一个编程问题并得到同行和客户的认同与尊重，她估计会嫉妒孙彤。只是孙彤身为女程序员奋战在男性为主的职业中，一路过来，披荆斩棘，未必会遇到各种让余娜骂shit的客户，她更需要面对的是男性固有思维中的女性形象带来的不公。
隔了几天，几个女人约了吃饭的时候，余娜向孙彤和宋雅惠大发牢骚，把编剧这一行的各种无奈吐槽给孙彤和宋雅惠。谈到客户的不专业，孙彤说各行各业都差不多。好客户都是少的。
“但是他们总得承认一加一等于二，不能颠覆基本规律。”
余娜睁大眼睛道。
“那是，他们不敢胡整。”
“编剧我就不懂，不过，你说的我大概能想来，比如每个人都听过故事，都讲过故事，可能就会觉得编故事这事不难，编剧也就是编故事，对么？”
宋雅惠不像余娜和人熟悉了之后，说话就很直爽，玩笑啊网络切口的，张口就出。也不像孙彤总是天性而来的平静，不多话。除了说起宠物侃侃而谈，其他不是很了解的事情，她也会积极介入谈话，但是会以一种令人舒适的语气探询别人的意见，很坦率地表达出自己的不懂。在圈子里见惯了不懂装懂的人，余娜觉得宋雅惠这是难得的美德。
“差不多就是这样，编剧就是编故事，只不过故事不像想象的那么好编。”
余娜很认真地回答宋雅惠。宋雅惠又加了一句。
“哎，总之，羡慕你俩，行业门槛高。”
“哎，孙彤的行业才叫门槛高呢。对了，孙彤，学编程的女生多不多？你在班里会不会很受瞩目的”
“说不好，我那一届女生不多。嗯，瞩目，或许是吧。少数人群肯定受瞩目的。”
是啊，是受瞩目的吧，尤其是一个长的不太丑还喜欢打扮自己的女生。孙彤想起她上大三时，和两个男同学一起做项目，但是答辩的时候，助教只盯着她一个人问问题。明明半个项目都是她做的，明明问题答的几乎没有破绽，但最后助教给了她最低的分数，直到快毕业的时候，孙彤那时已经是系里出名的未来的牛逼程序媛，她才从同学口里听说，那次答辩之后，助教告诉一个同事，对于一个学生来说，孙彤的代码写得很规范，设计的架构清晰，在学生中不多见。可是那天看着她化的妆，精心打扮的样子，总觉得她怎么会写代码。
“肯定有不少印象深刻的事吧。反正我这种理科小白，就知道那些神奇的软件，还有各种App，总之整个网络世界都是代码写出来的，太神奇了。”
余娜给孙彤的杯子里加了些茶水。
“我说的没错吧，孙彤。”
学校比较好，专业成绩又突出，孙彤一毕业就进了业内一家大公司。创业公司加班加点，然后男程序员总会把较轻的活分配给你，你可以熬个半夜就回家睡觉，这样的情况孙彤基本没有经历过。但是作为女程序员，而且可以用美女来称呼的女性，孙彤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受到男同事的照顾和保护。头一两回遇到这种事，孙彤表面客气，心里其实是反感的，她觉得这是歧视。后来，她慢慢想通也理解了，女性在生理和精力上确实和男性有些差别，而且虽然做了较为轻松的工作，也并不意味着就干不出出色的活。孙彤后来还学会利用这种优势，一切交到孙彤手里的活，无论难易，无论大小，孙彤都会做的超出公司预期客户要求，总之一个词漂亮。如此从身为底层程序员开始，孙彤的工作一直倍受公司好评。经常被评为优秀员工，孙彤心里很清楚，并不是自己真得就那么厉害，公司里和自己差不多水平的男程序员多的去了，自己显得出类拨萃，只不过是颠覆了很多人心里女人做不好程序员的观念。尤其因为是女的，得了领导表扬，大家也都真心为自己高兴。因此在孙彤个人看来，这些年来的职业之路其实是蛮顺畅的。也或许因为都是搞技术工作的，比较单线思维，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这些事，余娜和宋雅惠不提，孙彤不会去想。女性但凡做点成就，职业路就不会轻松。但她们提起，孙彤就会发现，编程十年，所有的成就背后都是满满的辛苦。一路走来洒下的，说血水夸张了，但实实在在都是汗水积聚而成。而最让孙彤回忆到的，就是因为工作，遇到小果子的爸爸。孙彤将自己的思路掐断在这里，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又会陷入那好不容易从其中挣脱出来的情绪，事情过去两年，孙彤纠结的依然是为什么他选择离开自己。孙彤将思维拉回到余娜提到的代码的问题。
“嗯，写代码确实挺累的，不过我是真的喜欢这个，说实话，除了写代码，我也想不到干别的工作。其实编程涉及的范围挺广的，也不光是写代码，说起来就复杂了，比如分软件编程和硬件编程。各自里头又再细分下去，总之再往下就说你们会觉得枯燥，我就不说了。”
“我在想，男生肯定会照顾你的吧。你想想，都是男人的环境，一两个女程序员，咋可能把重活给你们。”
“我脑海里都有电视剧的情节了。余娜你是在找素材吧。”
宋雅惠笑起来。
“会，真会，男程序员还是很照顾我们的，会把轻点的活分给女同事。”
“那也挺好，熬夜什么的，太伤皮肤，又容易老。”
“还好，我刚开始干这一行，脸上使劲长痘，以前不长的。后来好像习惯了，又不长了。”
余娜和宋雅惠原本都盯着孙彤的脸找痘痘，听她如此说，两人才“哦”一声，齐齐撤回目光。
“也就是说，公司是默认女员工的工作要轻松些。”
“是这样没错，但有很多公司就不会找女员工，如果他们的工作大多强度很高的话。
而且，照顾也是有限度的，我也犯过错误，利用自己是女性的身份向公司要求特殊待遇，如果不是我猛然惊醒，估计现在就被劝退了。想想一身冷汗。”
“怎么回事？”
有了孩子，就总想着请假或者提早下班，还觉得理由特别正当。如果不是一直工作表现都很好，老板一再容忍，给我机会，同事也提醒我。肯定就被辞了。工作就是工作，真不能拿性别说事。人家给你照顾可以，别自己去要特权，我是得了教训，再不敢了。”
“没人帮你带孩子，真不容易。”
宋雅惠叹息道。
“雅惠你呢，怎么会想到当宠物店当职员，特别喜欢小动物是不。”
孙彤觉得自己再不把话题转移，她就要沉溺往事。差点被离职的时间段，也就是她和前夫叶一航关系出现问题的时候。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结婚才三年，孩子才一岁，怎么突然就发生这样的变故。孙彤不愿想这些，想起来难受。她想让这一切彻底过去，然而做不到，因为叶一航每个月会来看小果子两次。而明天，就是例行看望的日期。现在她才体会到过来人说的一旦有了孩子，就很难彻底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