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幕徐然降临,夜色越发浓厚,地牢之中光线越发暗沉,盏盏烛灯这会儿反倒亮了许多。壁龛投下的斑驳光影摇曳交错,人影也随之波动,时长时短。
娃娃脸整个身躯行至灯下,歪歪扭扭站着,他动作极度扭曲,喉结凸出得仿佛断了一般,像是被人从后方拧断了脖颈,整颗头颅是三百六十度旋转过来的,一看便是常人无法做到。
他双目盯住李笑,张合着几近溃烂又模糊的血色下颚,李笑也默默注视他,徒然间,他发出一串怪叫,咯咯桀桀咿咿呀呀,似笑似哭,在通道中掀起惊人回声,直令人毛骨悚然,背心发寒。
李笑不禁心想:在唐门这短短一天,真是将她两辈子未曾见过的世面,见了个彻彻底底,人言蛇、半腐尸,从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犹如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而今,这些非人之物一一皆现身唐门地牢,足见此地诡谲怪异,非比寻常,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唐门本身便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竟将此地藏得严严实实,江湖中人一概不知。
看地牢石壁磨损颇多,江湖却未曾听说唐门有此地牢,可见关入此地,再无逃脱的可能,如此,真是欲盖弥彰,这不明摆着告诉人家唐门有不可言说的秘密,需要杀人灭口,以防消息外露,节外生枝。
李笑盯着扶墙站立的娃娃脸,许久,道:“小兄弟,冤有头债有主,何人将你变成这副模样,你就去找那人,放过我们这几个无辜过客,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虽说我不小心看到你穿的红裤衩,你也不至于要我性命吧,这年头,谁还没穿个红裤衩,你说是不是。”
闻言,娃娃脸似乎更加焦躁。
酒叔又拖了把将滑的岁玲,道:“姑娘,你快别说了。”
忽然,娃娃脸杵原地不动了,满身僵硬,四肢却微微挣动,仿佛与什么无形之物极力抗衡,看来他正被什么东西所控制,或者说,是被什么人刻意操纵,而这幕后不肯露面的操纵者,很有可能是害他成为怪物的罪魁祸首。
倏然,又是一阵寒风自深处灌来。
岁玲打了个激灵,浑浊眼珠瞬息清明了许多,她抬眸看了看一脸戒备的李笑,又看了看双手下水桶粗的巨蟒,再看了看烛光下那具半腐尸娃娃脸,一口气顿时上不来,双腿一蹬,往后栽倒。
李笑眼疾手快将她接住,这才未摔在地上。酒叔通体湿滑,不方便带人,李笑将晕倒的岁玲背好,便同酒叔一同缓步退后,娃娃脸这时又能行动自如,看来禁锢已消失。他虽是步步紧逼,却未有任何动作,一步一步行来,他们只好随机应变小心行事,不敢贸贸然出手。
如此退两三百米,娃娃脸率先止步,他空洞的眼眸盯向他们,有一瞬的停滞,旋即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似乎在确认有无武器。
这双眼睛里,李笑什么也未看到,既无恐惧,也无愤怒,平静如水。他判别不了他下一步会做什么,只能如此干熬着。
正在这时,周边渐起悉悉索索的响动,李笑凝神细听,觉察出像是什么东西在地面快速爬过。酒叔也听到了动静,吐着蛇信四处张望,那声音悄然接近,携来陌生气息于无边黑暗中蠢蠢欲动,如同鬼魅一般在暗处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
空气倏然凝固,李笑和酒叔相视一眼,纷纷探看自己身边,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娃娃脸也似乎又再次忌惮某种东西,驻足原地,尚未继续前行。
他们两方如此僵持了须臾,四周悉悉索索的噪声这一次更近了,数量也更为庞大,李笑几乎能感觉出地面因大批量未知物的迁移而发出颤动,那些嗡嗡低鸣闹个不停,直教人耳朵都要炸了,声音之大,仿佛近在眼前。她和酒叔环顾周遭,并未发现不妥,连只飞蛾都没有,更别说发声的东西。
突然,头顶滴下一点水渍。
恰好落在李笑脸颊,擦下后,他抹了把脸,暗自嘀咕:唐门地牢也不过如此,居然还漏水,真是有待修葺。
然而,电光火石间,她倏然拽着酒叔往后倒去。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疾速坠落他们方才停留之处,四肢着地,姿势怪异地趴下。黑影俯趴在地,四肢支撑身躯,头微微扬起,蓬头垢发遮住面容,探出的红舌正滴滴答答落下口水,如此诡异扭曲的姿态,像极了攀岩爬壁的壁虎,只是此物可比壁虎棘手了不知多少倍。
这怪物也同娃娃脸一般,浑身皮肉大片溃烂脱落,露出内里森然枯骨,不同的是,娃娃脸看起来似乎要新鲜许多,这怪物的烂肉却发黑发青,几乎看不出来那是他的肉,倒像是什么枯草烂泥。他们身上都散发着同一种气味,和之前关押他的地牢中的尸水一样。
渐渐的,李笑心中生起不安。
李笑四下扫过,墙壁地面果然乌压压一片攒动的脑袋,皆是四肢附着其面,这些怪物伸出猩红长舌,舔舐唇边,目色贪婪地锁住被他们包围其中的活物,分明长着一副人脸,行为举止却大相径庭,可怕至极。
他们沿着石壁爬动,褴褛衣衫擦过壁面发出奇怪的声响,同他们听到的怪声如出一辙。
方才那些声音便是他们在地面爬动所发出,可这些怪物从何而来,难道说一直被关着不见天日之地,一听说有人逃狱,便被放出来灭口?
思及此,李笑头绪更乱了。
静寂之中,数声滴答响起。
看来方才那落在他脸颊的根本不是什么积水,而是他们看着他们血肉流的口水!
倏地,又是一道破空之声,李笑疾速把脸偏向一侧,堪堪避开墙壁那只怪物突然一击。酒叔趁机伸尾死死盘住袭击他的暗器,企图截断对方下一步动作。
李笑稳了稳神,回头一看,瞳孔骤缩。
那暗器分明是一条巨长无比的猩红长舌!之前她还有过一瞬怀疑这些是为人操纵的傀儡,实际是活人,如此来看,他们早就不是人了!谁特么舌头那么长啊!
这些看似人样的东西,根本就是怪物!
顿时,她一阵恶寒。
酒叔道:“姑娘,我不能杀生灵,还望姑娘见谅。”
他这话无异于雪上加霜,原本战斗力就他们两个,现下其中一个突然甩手不干了,这叫李笑实在恼火,又无法责怪他,只好定定神,抽/出袖中剑,毫不犹豫举剑地斩断这怵人的红舌,紧接着翻手一剑,刺入这怪物胸口。他如今非人,生前好歹也是人,李笑做不到铁石心肠,剑锋一偏,避开他心脏位置,没入胸膛。
腐尸怪尖嚎一声,躺地不起。
少顷,李笑心有余悸地抚了抚狂跳的心脏。若是稍慢半步,她这脖颈怕是都被这腐尸怪当场咬断,原先他还道是地牢机关所致无法逃出生天,目下来看,真正灭杀逃亡者的,是这群似人的腐尸怪物!
一扬锐利长剑,寒光刹那在半空划出道银色弧度,令逼近的腐尸怪们不由自主退避三尺。
李笑一怔,不由横起阿练之前给自己买的软剑打量,剑身银白似雪,刻有罕见飞天云纹,剑柄更是精致不已,巧夺天工,可以说是难得的宝剑,此剑名红月,开过光,又见过血,听说一般妖邪小怪,必然会忌惮三分,想必方才娃娃脸举足不前,十之八九也是他有此剑傍身,他有了顾虑,不敢贸然靠近。
旋即,无数腐尸怪自四面八方缓慢涌来,仿佛源源不断,他们不敢接近,但如此数量,这剑应该也撑不了多久。若是肉搏仅靠李笑一人之力,恐怕难以取胜,酒叔虽看着高大结实,却也真的是看着高大结实,以一句话形容:头脑发达一肢简单。
李笑想及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怕是半柱香的半柱香都抵不住,又如何将这群棘手的腐尸怪给尽数击退。
一时间,李笑陷入深深沉思。
可这群怪物容不得她沉思,当即张牙舞爪甩得漫天血肉横飞朝他们咬来,抬眼便见无数巨口獠牙。李笑大惊失色,疾速后退,鬼知道他们有没有刷牙有没有含毒。见状,李笑脸色骤变,当即不管不顾,抡起酒叔便冲接二连三抓来的怪物打去,关键之时,酒叔不失为一个趁手的好兵器。
酒叔:“……”
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可这些腐尸怪永远精力充沛,击退一批,眨眼间又是一批上前,源源不断,见蛮力无效,李笑咬牙一晌,手持袖中剑跨身而出,举剑冲去,对着那些前赴后继扑来的腐尸怪费力一阵乱剑胡砍。以免自个儿见到血腥场面,她事先便闭好双眼。
李笑自知武功不济,但好在耳朵灵敏,绕是他们再谨慎,再小心翼翼,一个挖鼻孔动作带起的声音,也逃不过自己的听觉。
不多时,便倒了满地腐尸怪。
李笑一手叉/着腰,缓慢地喘了一口气。
突然间,酒叔蛇口大张,惊呼:“姑娘小心!”
李笑猝然回头。
一时间,腐尸怪铺天盖地张牙舞爪向他扑来,犹如惊涛骇浪般席卷,气势如黑云压城似般,皆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口,直冲她而来。就等着利牙扎进她的喉咙,狠狠吮吸她的鲜血。
那条条猩红长舌迫不及待地率先探出,如利刃一般有快又准,亦如灵蛇一般风驰电掣,齐齐直冲她致命之处袭来,数量之多,令李笑顿时分身乏术。
江湖上劫富济贫等事、她都没见过,更别说是现下这阵仗,真是见也没见过,听也没听过。她一个穿越没几年的未来者,哪能见过啥世面。
李笑瞬间便吓呆了,双腿发软,行动困难,一动也不敢动。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奔来,在李笑眼前一晃,眨眼间一闪而过,仿佛神祇降临般,挥袖间,轻而易举将袭来的一众腐尸怪扫飞出去,化成满地齑粉。幽深通道袭来寒风,卷得粉尘四飞,迷离众眼。
岁玲打了个酒嗝,梦呓道:“喝不下了,真喝不下了。”
酒叔:“……”
我:“……”
人影飘然落定,负手背对李笑,寒风扯得他衣摆猎猎纷飞。此人身形修长提拔,略高他半颗头,身姿约莫与连昭相仿。
这人来无影,十分诡异,不知其路数来历,李笑心头一紧,面上起了提防之色,心道:怎么这地方随随便便就冒出个人,先是酒叔,再是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他定了一晌,徐然侧脸,于浅淡灯光下,于凛风通道中。李笑看清了他的脸,浑身一怔,那是一张惨白的笑脸面具!
李笑登时吃了一惊,后退半步,险些跌倒。
这人也被他如此反应吓了一跳,始料不及,连忙伸手,似乎想拉住他,靠近之时却又迅速收回。
李笑稳了稳身,问:“你是谁?”
他压低嗓音,道:“稍后再说。”
稍后再说?
未等李笑回过来味儿,他一把抓过她腰带,带她闪身至远处,顺脚将酒叔踹翻到对侧,与此同时,他们五指生出不似凡人的尖锐指甲,高高扬起,指锋泛着寒光,足见这可不是什么指甲,而是割喉取命的利器!
多亏这面具男子拽得及时,否则他在那一瞬间,便已身首异处。
尚且惊魂未定,又是一批源源不断地进攻,数量庞大,人影攒动,乌泱泱一大片,远目看去甚是壮观,面具男子倒是临危不乱,他一扬长袖,凌空飞出一道白光,李笑定睛一瞧,他竟在瞬息间握住一柄雪白长剑。
分明看不见他面具之下的脸,李笑却清晰觉察他嘴角扬起了冷笑,这种感觉没由来,很是令他莫名。面具男子显然对这些腐尸怪不屑一顾,像是扫蝼蚁一般睥睨而过,猝然挥剑。
那一剑一式,招招带有戾气杀意,剑锋未曾累及任何一处,腐尸怪便顺剑气飞散,顿时横倒一片,满地断臂残腿。若是寻常人,早就疼得不知所云,可这一堆腐尸怪非寻常人,是怪物、凶尸、妖魔!他们拽住断下的肢节,有意识般重新组装回身体。
李笑:“???”
竟还有这种操作!
酒叔那方也是一番苦战,他不仅要扫平袭击,还得时刻护住方才被李笑甩飞出去的岁玲。
腐尸怪如此大批量聚集于此,说不定不多时便能攻下他们,唯有分散两边,削弱其势力,依次解决,才是当下最好的方式。面具男子与酒叔皆是来历诡异,李笑可不敢就此将命交给他们,就想从酒叔那处接回岁玲,由自己带着她及他俩一块,一分两队,各自从一个方向离开。
这建议还未说出口,面具男子道:“那条蛇,你带着那人去后方的通道,切忌莫回头,我和她一块去这方的通道。”
这就决定了??
李笑没来得及发表自己的看法,就见他错身斩断自己身后的几只腐尸怪,旋即拽紧她手腕一路疾速奔走,她的脚几乎被他带离地面,无法沾地。七转八拐绕来绕去,竟还真的被他甩掉那群洪水猛兽!
后方无一只腐尸怪追来,李笑不禁定了定神,面具男子亦是微微踹了口气,似乎是方才跑得太急了。
他背靠石墙,探头查看外面是否还有响动。
此时,他俩正处于一间密不透风的房间,为何说是房间而非牢笼,只因这间屋子确实过于窄小,却在其中放满生活必需品,比如:锅碗瓢盆、笔墨纸砚、棉被枕榻。
五脏虽小,一一俱全,可以说是非常齐全了。
李笑四处打量,摸了一把中央木桌,指腹顿时黑了,看来这儿已很长一段时间不曾住人,处处积了一层厚灰。人一紧张就很容易肚子饿,果真这会儿她肚子就应声响起,赶紧捂住,企图憋回去。
面具男子眼珠转过来,盯住她,李笑一阵尴尬,道:“对不住了,今天确实吃少了……嗯?”
他随手往胸前一探,扔给李笑一包东西,她颠了好几下才接住,打开一看,香气扑鼻,是一只烧鸡,深深吸了口香气,顿时口水直流。
李笑咽了咽口水,道:“你一起来吃吧。”
他摇摇头,道:“我守住门口,你快吃,免得气味引来那群怪物。”
李笑扯下一只鸡腿,“这帮腐尸怪还能闻气味?”
“腐尸怪?”
“我给他们取的名字。我看这唐门地牢诡异得很,不光那穷追不舍的嗜血怪物,还是错综复杂的各色通道,都诡异至极,以及……你。”
面具男子眸子似乎放大了些,低声一笑,“何以见得我诡异?我可是救了你。”
李笑道:“你方才确实救了我,但这与你诡异之处并无矛盾,你说是不是?魏公子。”
他一顿,似有错愕,旋即揭开面具,赫然是那日见到的唐门魏明!
他笑:“你是怎么发现的?”
李笑道:“猜的。”
他未言,面上却老老实实写着“可牛逼坏了你”。
像魏明这种一眼看去便知心性如何的人,根本不需要故意去揣测,他满身都是露出的破绽。方才带着她一路顺畅到达这个房间,丝毫不受约束,仿佛对这地方烂熟于心,那么,除了唐门之人,何人能做到。
再则最重要的是,特么衣服都跟那日一毛一样好么!这明显就是他啊!
既选择装逼,李笑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是如何猜得这么准的,只神秘一笑,故作高深。
李笑再次嗅了嗅捧着的烧鸡,不舍地放置木桌上,道:“容我多说一句,这烧鸡中,你也下了毒吧。”
“闫如玉见毒不死我,你便紧随其后,想再加毒,叫我死得快一些是么?哈哈哈,想不到吧,我竟还好端端活着。闫如玉虽下了蛊虫,可也是折磨我,你却想直接毒死我,你们唐门真是一丘之貉,皆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啊不,你们连君子都算不上,顶多是一群乌合之众、江湖败类。”
魏明眯着眼听罢,神色不置可否。
李笑瞄了眼那桌上烧鸡,心想:这真是暴殄天物啊!分明可以选其他方式下毒,为何要这样浪费一只香喷喷的肥烧鸡哪。
不料,魏明道:“姑娘多虑了,我此行并非来此毒杀你,乃是救你出去,这烧鸡,我也不曾下毒。如玉有心杀你,我不忍他徒增杀孽,就想来此放姑娘离开。”
李笑狐疑地看着他,道:“什么?你也是来救我的?怎么这么多人来救我?”
“还有人来救姑娘?”
“就是那大黑蛇啊,你没看见么?老大一坨杵在那儿。”
“……”
他眉头一锁,道:“方才我就想问姑娘,那巨蟒……”
他欲言又止,似有顾虑。
李笑道:“有什么直说,别拐弯抹角的,我没那耐心。”
他道:“那巨蟒是姑娘饲养的?我看它非善类,姑娘还是小心为好,有些东西并不能作为宠物饲养。”
李笑满心莫名,道:“那巨蟒不是你们养的么?养在水牢内,那送饭的娃娃脸还认得他。”
魏明眉头紧皱,“不瞒姑娘,这水牢曾是养育蛊虫之所,因多名喂食弟子不小心跌入蛊池,被蛊虫分食殆尽,造就煞气冲天,便被掌门人下令封闭,设为禁地,数年未开启。平日里也不会有弟子靠近,这里未曾养过什么巨蟒,更别说有弟子来此送饭……”
他越说,李笑心越沉。
这里已荒废多年,不曾有人会来,那那个娃娃脸是谁?巨蟒又是谁?这些化身怪物的腐尸又是从何而来?他们是被谁杀死?
谜团重重,绕得李笑头疼。
转脸看向伫立门口的魏明,李笑的心却越悬越高,脊背也越来越寒。
既然是禁地,那他为何可以进来?又是怎么进来的?
寒气仿佛从他脚心一瞬间窜至天灵盖,令李笑全身发颤。
他是谁?还是魏明么?寻常人见了如此惊悚恐怖的一幕,见了数之不尽的腐尸怪物,还能这般坦然面对,没有丝毫异色?他面对一切都那样自然随意,像是早就见怪不惊,或者说,习以为常。
他分明说此处为禁地,既然如此,只要身为唐门弟子,理应遵守门规不可靠近,甚至破开封闭兀自潜下,他能来,除非……
除非他根本不是魏明!
李笑下意识倒退数步,直至后背抵墙,退无可退,才顿足看向他。这铁笼一般的房屋中,本就无甚光亮,一盏随时可灭的烛灯应风摇晃,映着魏明面庞忽明忽暗,显得越发诡谲起来。
她仿佛听见自己发抖的声音在问:“你为何不领我去出口,而是来这地方?”
事实上,李笑也如此问出声。
魏明脸色一成不变,如旧温润,眉眼弯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张嘴便是安稳人心的话,道:“一则,此处已被怪物覆盖,我们小心为妙,待外头平息,再出去也不迟,二则,我不熟悉这禁地地形,贸然行动,怕是不妥。”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几乎是天衣无缝,但他漏下了极为重要的一点。
“那他们哪?”
李笑指的是分头行动的酒叔与岁玲。
他呵呵一笑,“兴许已入腐尸之口了哈哈哈。”
说着,他竟从脸颊揭下一张连耳的人皮!
李笑瞳孔骤然紧缩。
这脸赫然是去而复返的闫如玉!
现下他已剃去满脸络腮胡,露出本来样貌,比李笑想象中好看清俊得多,只不过那双眉目间戾气过重,平添了几分杀伐,叫人望而生畏,一看便是不好相与的角色。
强行镇定的李笑握紧袖中拳头,输人不输阵,她拢了拢袖,回之一笑,道:“还真是你。”
闫如玉似乎略有惊讶,却稍纵即逝,道:“你真是顽强,下蛊都不能将你杀了,真是有趣。”
李笑道:“这不是我顽强,顶多是运气好,要说有趣,你论第一,我可不敢称第二。分明来过一次,却要刻意伪装,不以真面视人,闫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戏耍?亦或是玩笑?当真有趣得很。”
他走近一步,“不过是临死前给你们找些乐子,免得你们寂寞。”
想及外头的腐尸怪,李笑道:“那些腐尸怪都是你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