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明治03
夜风习习,四下漆黑。
三人徒步走了约莫三个时辰,才至映照地界,此时映照城门已关,他们不得再入城,只能在城外寻个住所休息一夜,明日再启程前往姑苏,况且此去姑苏百里有余,他们需得好好休息一番才行,免得熬不住舟车劳顿。
行了一截路,三人停脚在一处客栈,这客栈看起来破破旧旧人烟稀少的模样,但李笑与阿练将马牵入马舍时,却见其中已歇了三匹骏马,马鞍之类的饰物略像午时吃饭时遇上的那行江湖人,阿练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不过两人对此都未说些什么,李笑隐隐觉得这事儿不简单。
随后两人进店,明越率先进去点菜,他简单点了些吃食与热汤,李笑和阿练坐下时,小二正好端菜出来,放在桌上后,李笑从包里拿出剩余的一个馒头三明治,一路上阿练吃了两个,明越与她各吃一个,目下只剩一个,由于这类东西不得多放,她便拿出来就着汤吃完,作为一个烹饪食物的厨师,首先得要学会如何尊重每一粒粮食,才会做出好吃的食物。
这间客栈拢共有四人,一个老板娘,一个跑堂小二,后堂一个大厨,另一个是个小孩子,是老板娘的孩子,李笑仔细观察了一晌,这老板娘应该是独身带着个孩子,如此一想,李笑顿时有些佩服她,纵然是她那个时空,也不见得有多少女人能忍受得了单亲生活的苦楚。
李笑不由向老板娘投去敬畏的眼神,老板娘似有所察,从账台前抬头,对着李笑回之一笑,点头示意。
旋即,李笑转头继续吃饭。
吃饭间,李笑发现隔着门柱的另一侧还有一行人,那边十分安静,吃饭也没发出一丝声音,李笑有些好奇的往那边瞥了一眼,由于隔着一条走廊,两桌人又相隔有几米的距离,李笑也未看清是否是晌午在茶馆遇上的人,仔细一想,对方急于赶去姑苏,应该是不会在此停留,况且晌午之时他们离去前是四个人,看马舍内停留的马屁,只有三匹,不太可能是同一行人。
李笑继续吃自己的,她身旁认真吃饭的阿练突然察觉有视线紧锁在他身上,他顿了须臾,瞬间回头,而那道视线也紧跟着消失。阿练目光冰冷的盯住身后那扇窗户,明明紧闭的窗门竟然有一瞬间让人不寒而栗。
明越毫无所动,埋头吃着自己的饭菜,一筷子一筷子夹着米饭,吃饭吃得比李笑还要讲究。
李笑正看着他吃饭的样子觉得好笑,又见阿练徒然扭头,遂问:“怎么了?”
身后讨厌的视线消失,阿练倒也不再追究,道:“没事,就是听到了老鼠的动静。”
李笑睁大眼,“你说这里还有老鼠?”
明越一听,以为李笑怕老鼠,正欲开口,便听她话题一转道:“阿练,你吃过竹鼠么,据闻那是个相当美味的食材。”
明越:“……”
阿练闻言,思考一番,道:“这倒不曾吃过,在山上时,师傅捉来田鼠烤过,幼时吃过许多东西,如烤蜈蚣烤蝎子之类的。”
李笑听罢此话,顿觉阿练的童年简直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真是妥妥的男主命,活到至今长得这般俊美,委实不容易。
阿练不知李笑的心理活动,所以也不知自己在她眼中已成一个童年悲惨的青年。
不多时,用过晚饭后,三人开了两间地字号房间,一间是阿练与明越一起住,李笑独自一人在隔壁间,地字号常被安排在二楼比较偏僻的位置。三人开了两间相连的屋子也是从安危上来考虑,由于李笑是个姑娘,才不得不分两个房间。定好住的房间,上了二楼,李笑发现,因为这家客栈常年人烟稀少,到了二楼,霉臭的气味便扑满而来。
李笑不由皱眉,小二对于客人的反应倒是习以为常,领着三人到了转角处的两间屋子,告别阿练与明越,李笑入了室内,见整个屋子摆件十分简单,一张旧桌,一方床榻,她探手一摸,还有几分湿润,看来这屋子不仅破旧,还潮湿或者漏雨。
简单理了下被褥,李笑觉得这被褥十分老旧,原本是青色的枕套床被已洗得有些发灰发白,李笑见状,心下琢磨着这家老板还算有点良心,看着屋内的摆件老旧,但细节上还是做到了,比如洗被褥之类的,不过李笑不太喜欢躺上别人睡过的床榻,于是她干脆拿出自己的几件衣服罩在表面上,让自己与陈旧的床褥隔离开,这样让她有了心理安慰。
不多时,小二送来了热水,李笑随意洗漱后,上了床榻休息,今日行了百里路,她也累得不行,一沾枕头, 便睡了过去,临熟睡之际她猛然想起自己后颈的芯片似乎还没取,可她太累,便想着翌日起来再取,谁知懒了这几个时辰,又中招了。
……
【我是一个青楼女子,寻常百姓瞧不上眼,商贾贵族不屑看的勾栏女,文人墨客笔下有云: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如我这般的人,性命在世人眼中,自然是无足轻重的草芥飞蓬。】
当一柄银枪从沈怀悠面庞险险擦过,堪堪钉入地面时,她有了如上感慨。
远处清俊秀美的玄衣男子驭马而来,他探身拔起银枪,枪锋直指她眉心,“你就是席月阁的沈怀悠?”
将一柄银枪使得出神入化,有着战无不胜之赫赫威名,整个西姜除了平陵君越七,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人。
阁主战战兢兢拉着沈怀悠跪下:“殿下息怒,怀悠她没见过世面,不懂规矩。”
“哦?没见过世面?那世子算什么。”
“殿下恕罪,妾身便是沈怀悠。”
低着头,忽听他说:“世子为你负伤,你便随本宫进宫照顾他罢。”
沈怀悠倏然起身,“妾身自知身份卑微,恐怕不能担当照顾世子的重任。”
“要不是子澜心心念你,就当本宫愿意你踏进王宫?”
他上前,探手拉沈怀悠上马,紧接着驾马朝王宫一路疾驰。他将她安顿他的府邸,翌日将她带去东殿。
西姜世子病躺床榻,看见沈怀悠时,十分惊喜。
“殿下伤得可重?”
他摇摇头,作势牵起沈怀悠的手,沈怀悠微微一退,不着痕迹地避开。
见她不悦,世子悻悻收回手:“怀悠是怎么进宫的?”
“平陵君带妾身进来的。”
世子抿抿唇,未言。
沈怀悠望向窗棂外,正好对上越七冷冽视线,他长身立于枯瘦枫树下,十月枫叶红得艳丽,翩翩翻飞,落在他肩头,他轻手捻起。
同世子寒暄几句,沈怀悠就匆匆告辞。
殿外,越七撑了柄伞正在观赏院角一株枯萎的紫阳花,这才发现外面下了雨。越七瞟沈怀悠一眼,却无借伞之意,沈怀悠只得自行踱过去,躲进伞下,他方才将伞抬高些,为她挡雨。
雨点打在伞顶,溅出悦耳的声响。
沈怀悠与他并肩而行,走的不快不慢,她想了想,说:“殿下论才智计谋远胜世子,难道就甘心屈于其下?”
闻言,他眸子一沉,却不言语,沈怀悠以为他怕言多必失,不想,他沉吟道:“挑拨离间,你想找死,本宫现在就能成全你。”
他冷眼扫沈怀悠,沈怀悠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却拼命装出一副不畏的模样。
良久,他提脚快步消失于雨幕间,徒留沈怀悠一人呆愣在原地。
几度寻路,沈怀悠才找回越七的府邸。穿过月亮门,他正悠闲的在屋内用膳,沈怀悠轻手一抹脸上的雨水,走过去。
兀自坐下,他也不恼,只吩咐宫娥再备一双碗筷。席间,他随意吃了些东西,而后抬眼问她:“席月阁的姑娘个个才艺双全,不知沈姑娘可会下棋?”沈怀悠落筷,狐疑地盯着他看,“妾身略知一二。”
“那好,今夜与本宫对弈以论输赢,倘若你输了,就离开子澜,倘若你赢了……”
沈怀悠笑,直看他:“倘若妾身赢了,殿下要如何?”
他沉思,继而道:“允你所求。”
夜雨淅沥,沈怀悠与越七对弈窗前。他轻落下一子,沈怀悠拢了拢袖口:“妾身有一惑,不知殿下可否为妾身解开?”说着落下一子堵去他的后路,期间小心察言观色。
瞧不出他的不悦,沈怀悠继续道:“妾身曾听闻过一则数年前的传奇。”
“殿下韬光养晦,执掌军权后起兵夺位,一切本该顺理成章,可为何殿下如今却画地为牢,被削爵位。”
“啪!”
沈怀悠骇然睁大眼,一颗黑子被越七用内力嵌进棋盘,带起一层木屑,他嘴角噙着冷笑:“姑娘既知是则传奇,就应明白那是旧事,不该重提。”
深宫之秋,寒气不足入骨,沈怀悠却打了个冷战,“殿下恕罪,妾身只是好奇心盛。”
“你这般说,我倒有几分好奇民间是如何传说这桩事,你且说来听听。”
他吃了一子,唇角笑意浅浅。
沈怀悠说:“殿下要听,妾身自当一一巨细。”
“妾身在席月阁时,从一恩客那儿听来的。老国君昏庸无道,世子钰常年卧病,唯殿下有才智谋略赫赫战功,民心所向,是国君的不二人选。为社稷,为子民,殿下起兵,众将弃兵解甲,一路从边关攻到雾都,不费一兵一卒。”
“这桩事可歌可泣,可在城内等候的子民只等来坐于囚车的殿下……”
越七把玩着棋子:“成王败寇罢了。”
沈怀悠犹豫:“那个中原因……”
他落下指间棋子。
“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