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明治04
秋风萧瑟,行人寂寥。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然穿过护城河直奔山野。守城的小卒正打着呵欠,忽觉眼前黑影一闪,带起风,骑马之人紧追马车而去。
“怀悠!怀悠!”
后方传来喊声,马车闻声停下,青年驭马行来,沈怀悠撩开窗帘:“殿下。”
来人正是世子。
他下马:“怀悠,你为何要离开?”
我低垂着头:“殿下还是忘了妾身罢。”言罢,就放下帘子。岂料他不顾马夫阻拦,汲汲跃上马车冲进车内,“怀悠——”
声音戛然而止。
“二叔……”
“子澜好闲情啊,不在王宫帮着陛下处理政务,却跑来这儿,莫非子澜也想同二叔一道出游?”越七斜倚在沈怀悠身上,一手搂着她的腰,神色慵懒,但凡是个明眼人,都瞧得出他俩关系非同一般。
世子果真脸色苍白的退出马车。
越七起身盯着沈怀悠,忽的小声说:“沈姑娘真是料事如神。”
言语无不讽刺。
沈怀悠颔首:“殿下过奖了。”
“……”
……
两人齐下马车,就见世子凄凄看沈怀悠,他问:“怀悠,你怎么会和二叔在这儿?”沈怀悠来不及回答,越七已开口:“子澜,怀悠如今是我的夫人,你怎能直呼她名。”
“什么?”
世子愕然,险些站不稳,沈怀悠上前欲搀扶他,却被越七挡开,他凝视世子:“子澜,你是储君,帝王之爱,应当雨露均沾,没有挚爱。”
世子紧抿着唇,“那么二叔哪?”
沈怀悠没想到越七闻言面色忽地沉下,只见他转过身,令他们看不见他的神色,他说:“我?呵呵……”
他在笑,笑声很诡异,他浑身都颤抖着。沈怀悠与世子两两对视,不明所以。
突然。
世子大惊,上前一把拉住沈怀悠就离开,沈怀悠疑惑看他,却见他面色恐慌:“不好,二叔他——”
他的话被打断。
越七闪身移至世子身后,一掌打在其背,世子被震出几米远,吐了口血就不省人事。沈怀悠见状也赶紧躲开,却被越七迅捷拦住。
他将沈怀悠紧锢怀中,一手扼住她的喉咙:“你要逃?本宫不准!你永远也不准离开!”我难受得根本开不了口,他只在自说自话。
此刻沈怀悠只想到四个字。
越七疯了!
正一筹莫展,沈怀悠忽觉喉间压力消失,肩上加重,没想到越七竟然埋在她肩上睡着了,耳边依稀传来他的呢喃:悠悠……
沈怀悠身体一僵,有点哭笑不得,旋即很快恢复,环顾四周,马夫早已逃之夭夭,沈怀悠无奈一笑,费力将二人扶上马车,驾马回城。
不日后,沈怀悠被越七纳为姬妾身之事传遍大街小巷,人们或等看她笑话,或为她担忧侯门似海如深,褪去风月,这桩事着实令皇亲贵族嗤之以鼻。这些话,是沈怀悠在湖心亭纳凉时,偶然从宫娥那儿听来的。
真相其实不然,那夜她的确答应越七要离开王城,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将来世子必定掀了整个西姜,乃至九州,也要将她抓回来,心念不如心死,能让他死心之人,只有越七莫属。
自从有了越七夫人的身份,世子委实收敛许多,也不来纠缠于她。越七表示时间久了,世子将其淡忘,她就可以离去。
对于那一日越七反常的行为,沈怀悠实在不解,私下底询问宫娥,却得知她们也不知缘由,那么,越七的心结是什么?
沈怀悠与越七相处也不同往日,他虽不大理睬她,也不至似以前一般厌烦她。为令世子死心,沈怀悠同越七也是把戏做足了,每日同吃同住,不过在屋内,他睡床,沈怀悠打地铺,他全无怜香惜玉之心,这也令沈怀悠不得不质疑自己是否美丽如旧。
没有男人能抵挡得住送上门的诱惑。
腊月八,冬日飞雪,梅花初开。
满园银白,湖水结冰,越七坐于石凳自斟自饮,沈怀悠路过见此,拢了拢衣襟,迎去。桌上烟云袅袅,他正煨着酒。
“殿下独饮,岂不寂寞,不如让妾身作陪。”沈怀悠开口,款款走向他。他斜睨她,眼神淡漠,脸上隐约泛红,我心知他已酒醉。
他不答,反吟道:“天上弦月,悠知我心。”
此言一出,她笑容消失,顿住脚步停在原地,良久,笑意勾上嘴角,道出下句:“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他手捻酒樽,茫然望她,突兀朝她展开笑容,如沐春风,沈怀悠竟有些痴了,他柔声说:“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越七小心拥沈怀悠入怀,她挣扎要退开,谁料他霸道地将沈怀悠的头按在他胸膛前,不让她动弹,他心跳如雷,沈怀悠轻手抚上他心口。
这颗心。
这颗心……
温热的吻,蜻蜓点水,落在她额间,炽热如火,沈怀悠有如灼痛般惊跳开,转身逃离,却又在半路折回。她与越七隔了不过三步,却怯步不前。
沈怀悠问他:“你把我当成谁了?”
他依旧浅笑:“没有别人,只有你,悠悠……”
入醉三分,酒未醒。
越七凝视沈怀悠,双眸含情,唇角微微上翘。
沈怀悠上前,拨开他发间落梅,旋即拿起桌上酒盏,一饮而尽。
“我陪你一醉方休。”
……
如在海水里载浮载沉。
沈怀悠转醒来,头痛得快要炸开,喉咙也干涩得生疼。一杯解酒茶端至她眼前,越七道:“喝下会好些。”
沈怀悠接过,慢慢饮下,越七在一旁,状似无心:“你……”
她疑惑看他,不知他犹豫着要说什么,“昨日,我可说了什么?”
牵动干裂唇瓣,沈怀悠摇摇头:“殿下什么也没说。”
而沈怀悠心底却有一道声音执意反驳。
不,他说了,他说从前他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徒儿,他很疼她,可后来与他赌气离家,至今未归,昨日,其实是她生辰。
他很担心她。
沈怀悠知道,可这背后的原因,不知为何,她一丁点儿也不想知道。
她与越七两两相对,空气凝结,似想到话点,越七眼睛微亮:“冬日王陵祭奠不日举行,你同我一道去罢。”他又想了想,“时逢上元,夜晚必定很热闹,回程时我们去街上走走。”
沈怀悠点点头,算作赞同。
和越七这一场双簧,不知何时才唱得完,沈怀悠有点不想呆在王城了。
翌日一大清早,越七就匆匆出门,沈怀悠闲得无聊,在越七书房随意掏出一副墨宝去后院临摹,今日放晴,照得雪景美不胜收,我正琢磨着把雪景改进画中,不想身后道出惊喜声,“怀悠!”
沈怀悠手一抖,墨汁滴在画卷,晕开了。
“殿下你来做什么?”看着已毁的画,沈怀悠又心疼又气愤。
世子快步走来,面带笑容:“听说二叔不在,我才跑来看你。怀悠,你还好么?我好想你啊。”
我一点也不想你。
腹诽真言,沈怀悠却不敢放肆,不自然地抽回他捏着的手,“妾身虽不是平陵君的正妻,却也是他的夫人,流言蜚语,妾身听不得,殿下还是请回吧。”
说罢,沈怀悠就要离开,世子上前拦住她:“怀悠,我是真心的,我只想和你做对平凡夫妻。你跟着二叔,不会幸福。”
“从何说来。”
他环顾四周,小声开口:“你还记得那日的事么?二叔其实是犯病,病之于他早逝的徒弟。他太过悲伤,以致忘记徒弟的死去,后来谁敢说她死了,他就杀谁,六亲不认。”
“他,已经疯了。”
沈怀悠收拾画轴的手,颤了颤。
他趁机握住她手,“怀悠,他不会爱你。”
“他爱不爱妾身,是他的事,妾身留不留下,却是妾身自己的事,殿下无需多言。”
“怀悠……”
沈怀悠拂开他的手,屈膝而跪:“殿下知不知道,你的真心足以令沈怀悠死无葬身之地,殿下,就放过妾身罢。”
世子闻言,凄哀看她,须臾,终拂袖离去。
随后,他也无心作画,抱起一堆东西回自己屋子。晚膳也没等回越七,担心世子再来纠缠,沈怀悠早早就歇息。
冬日祭奠,无非是悼念先祖祭祀神灵,过程虽有些繁琐,但时间一过,诸事完善,也就可以各自离去。
沈怀悠站在祭台下,不敢抬头,世子于台上目光紧锁她。
这时。
一片黑影遮住世子灼人目光,她抬头,伟岸的身影,越七如筑高山,他站在她身前,瞥了世子一眼,世子便面色铁青的转过脸。
“这就不敢抬头了,笨。”他语气轻描淡写。
说着,用扇轴轻敲她头。
这突来的亲昵,沈怀悠受宠若惊。
沈怀悠说:“殿下,你悠着点,妾身受不起。”
他不言语。
……
祭奠在酉时三刻后便结束,沈怀悠和越七在城中一酒楼用过晚膳,就去街上逛逛。
华灯满城,漫天烟花,吆喝遍街。
果然人山人海,沈怀悠和越七穿过一条街,她一只鞋就被挤掉。原以为有越七这个煞神,行人早就避之不及,怎料一路过来,他倒是悠闲得收到不少芳心,沈怀悠真是欲哭无泪。
蓦地。
沈怀悠被打横抱起来。
越七将她搂在怀中,沈怀悠挣扎:“殿下这是做什么,快放妾身下来。”
“到前面的鞋铺,我就放你下来。”
他离沈怀悠很近,呼吸喷在她脸上,轻轻暖暖。
沈怀悠觉得自己的脸直发烫。
买好鞋,穿上,越七一路拉着她行到万重山道观,又领她进姻缘祠,沈怀悠心感莫名:“殿下带妾身来这儿做什么?”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扔了一颗金珠与道长,拿过一根红绳,自己捏着一端,将另一端递到沈怀悠手里。沈怀悠再不明白,就是真傻了。
还给他后,沈怀悠试探:“殿下不会将我们之间的事,当真了吧?”
“你怕什么,本宫不过是想试试这红绳是否如他们所言,真的灵验。”
“……”
心中总觉得不大对劲,又找不出驳回的话,沈怀悠只得乖乖同越七一起将红绳绑上树。在道观停留一炷香的时间,他们下山。
山下依旧灯火阑珊,过街,一小贩向他们冲来:“公子,替你家娘子买支花胜吧,你家娘子如此貌美,带上花胜,定是锦上添花,十文一支,公子就拣一支讨你家娘子欢心罢。”
拉着越七欲走,不想他立在原地,竟真的认真挑选起来。
沈怀悠背过身去,不想理他。
片刻,他把我转过来:“低头。”
她说:“你别对我这么好……”
他置若罔闻,将花胜别入她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