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这样，难不成，顾成均已经知道了那个顾客是她了？
怀夏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总归有些尴尬。
况且，她不想在顾成均那里，留下贪小便宜之类的坏印象。
“大姐姐，大姐姐？”怀夏正想的出神，顾雨瑶喊了她两声，怀夏这才回过神来。
“我吃完了，”小女孩眨着大大的眼睛，说。
回去的路上，怀夏还在和顾雨瑶聊着：“不过，你哥能一边开网店一边学习，成绩还那么好，真不容易。”
“我哥前段时间刚决定不开零食店了，”顾雨瑶啥都说：“我哥说要一门心思学习了。”
怀夏已经猜到了，顾成均的家境肯定不是很好，看顾雨瑶的穿着就知道了。可是，现在顾父病倒，顾家失去了主要的经济来源不说，昂贵的医药费也会是个沉重的负担。
牵着顾雨瑶的手紧了紧，怀夏隐隐替顾成均担忧着。
等到了大厅，又等了一会儿，怀夏看看时间，已经过了一刻钟了，顾成均还是没出现。带着顾雨瑶在大厅转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影。
顾雨瑶似乎有些急了，怀夏赶忙安慰她，蹲下身问道：“你知道你哥手机号吗？”
“嗯，”顾雨瑶报出一串号码，怀夏拨通后，顾成均很快就接起来了。
“喂，”怀夏刚想问顾成均在哪，顾成均先开口了，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能麻烦你把我妹妹带到后面住院部三楼吗？”
“行，”怀夏看了一眼顾雨瑶，一口答应了。
“抱歉，”顾成均擦了擦眼，从母亲身边起身，站到了走廊尽头，才继续说：“爸爸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情况……不太乐观，所以我这走不开。”
“我知道了。”怀夏挂了电话，突然很心疼身边这个小小的女孩子。
她想起了六岁那年，自己母亲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一年，病房里那些哭喊声，吵闹声，警报声，再一次充斥在怀夏的耳边。她仿佛又闻到了那股浓浓的消毒水味，看见了快步冲进去的医生，被放到担架上抬走的病人……
那些成了她多年来挥之不去的记忆。
好在当时，她家还不用去考虑医疗费负担的问题，但是，顾成均的话……
想着想着，怀夏已经带着顾雨瑶来到住院部，坐电梯到了三楼，门刚一打开，顾成均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抱歉，麻烦你了。”顾成均眼睛红红的，语气很低沉。
“你爸爸……”怀夏咬了咬唇，问道。
“拍片查出来是恶性肿瘤，”顾成均垂下眸子，“初步判断是淋巴癌。”
“怎么会……”怀夏设想了最坏的结果，但是没想到这么残忍。
“那你打算怎么办？”
“已经安排住院治疗了，”顾成均虽然很悲伤，但是没有颓唐。
“该怎么治怎么治，走一步看一步。”他强打起精神，苦笑了一下。
电梯的数字变化着，又到了三层，顾成均的母亲从电梯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一些日常用品。
“妈，”顾成均迎上去，怀夏也礼貌地喊了声“阿姨好。”
“谢谢你照顾雨瑶，”顾母揽着顾雨瑶，对怀夏道。
“你快回去休息吧，”顾成均对怀夏道：“你生病也还没好呢。”
“嗯。”虽然挺同情顾成均的，但是怀夏也无能为力。感到头还是昏昏沉沉的，怀夏打了个招呼，便匆匆回去了。
“我送你，”顾成均看看时间，已经很晚了，连忙跟了上去。
“不用了，”说话间，两人还是一同走出了医院。
“你也别太着急了，”怀夏向来不太会安慰人，站在路口，半晌，只能这样对顾成均道。
“放心吧，”顾成均平复了情绪，从最初看见检查单难以置信，悲伤至极到现在已经能镇定下来，理性面对了。
恰巧，叶雨沁的母亲，就在肿瘤科当医生。开家长会时，她见过顾成均，当时叶雨沁就很热情的介绍了这个男孩。今天正好是她来上晚班，刚刚走到医院门口，就看见了顾成均他们。
起初，她还不敢认，等走近后，还是顾成均先打了个招呼：“阿姨好。”
“这么晚了来医院，有什么事吗？”她和蔼的问。
顾成均知道她是医生，很有条理，清晰地将自己父亲的症状，病情，主治医生的判断分析和叶母说了一遍。
怀夏在一边旁不由得对顾成均刮目相看，一般的同龄人听到这样的噩耗，怕是早就蹲在墙角痛哭了吧？
“车来了，”顾成均看见一辆空车，伸手拦下，目送怀夏上了车，才和叶母往回走。
出租车司机急着交替班，车开得很快。车外灯光忽明忽暗，照在怀夏脸上。
人生有的时候就是这么残忍，怀夏若有所思，只是怎么应对罢了。
“我和你爸的主治医师说声，让他多关照点，”叶母走到值班室门口，对顾成均道：“你若有什么事，也可以来找我。”
“谢谢阿姨，”顾成均微微鞠了一躬，回到病房。
母亲的眼睛还是肿着的，顾成均贴心的让她带着妹妹先回去，自己留下来陪父亲。
父亲尚处于昏迷之中，顾成均轻叹一声，站起身，走到窗边。
昏暗的天色，没有一颗星星。顾成均双手撑在窗沿处，忽然手机响了。
屏幕亮起，新的短信提示：我到家了。
是刚刚怀夏带着雨瑶找他时打过来的号码。顾成均拿起手机，储存号码，备注时稍稍犹豫了下，刚打出一个“小”字，又选了删除，改成了怀夏。
“谢谢你，早点休息。”
“晚安。”
“嗯，晚安。”
放下手机，顾成均想着生病都是一个人的怀夏，不由得叹了口气。
夜色更加深邃了。
病房里的费用在一日日增加，借遍了亲戚朋友，暂时缓了燃眉之急，但这之后，又该如何是好？
40万……就在方才，医生把他叫了出去，不带什么情感的，通知他顾父要尽快动手术了，并且将手术费用一笔一笔算给了顾成均听，这其中，还不包括后续的治疗费用。
顾成均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母亲又找了一份活儿，不分昼夜的工作，却仍是杯水车薪。自己的一个小小网店，也根本无力支撑。
“要选择手术吗？”医生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响起，像是在宣判着命运一般。
走廊上，顾成均慢慢的蹲下身，抱住了自己的头。
顾父的主治医师，刘医生刚刚从隔壁病房检查病人出来，看到顾成均的时候，脚步稍稍停了一下，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就回到了办公室。
不是他心狠，也不是人情冷漠，这样的事，几乎每天都在医院上演着。承担不起费用的患者家属，颤抖着手在同意放弃治疗的协议上签字，之后嚎啕大哭。记得刚刚过来实习的时候，第一次，他也是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将呼吸机从意识尚且清楚的患者身上拔去，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还有一线生机的生命死去。
但是，他无能为力。每个人活着，都有每个人的不易，每个人的无奈。
“手术，当然得做。”顾成均咬了咬牙，站起身，便去了相关机关办理证明。
身份证，病情简历，真实信息……顾成均一样样检查后，全部拍了照，发到了网上。
他只能依靠募捐的方式求助了。
其实如果可以，谁不愿意把自己最脆弱，最狼狈的一面给掩盖起来，不让别人看见？
可是，那样的话，他的一己之力实在不足以救治他的父亲了。
募捐没有什么好丢脸的，顾成均心里暗暗劝慰自己，虽然他仍旧有点抵触。这不是放下自尊，我以后一定会把钱全部还给他们的。
顾成均在帖子里特意强调了这一点。只是借，不论多少钱，日后都一定会还给大家的。
虽然有人质疑，有人谩骂，但是更多的，还是好心人。
凌昊报账号和金额，顾成均一笔一笔记着。
“太多了，”已经整理了一天的凌昊，眼睛都快要看花了，顾成均让他先去一边休息，接过手机一条条看着。这个账号是为了筹款专门建立的，顾成均打算一旦凑齐，就关了账号。
“加油，相信你父亲一定会挺过去的！”
“学弟加油，祝一切安好！”
看着看着，顾成均的眼眶湿润了。
“一起加油。”
映入眼帘的，是怀夏和淘宝上一模一样的ID名：summer。
怀夏捐了五千块，上次的稿费除了被坑去一半外，剩下的她都还没花，索性全部捐出去了。
本来，怀夏就很想建议顾成均发起募捐活动，但她担心顾成均为了面子不愿这么做。叶雨沁在自己母亲告诉她这个消息后，甚至考虑过要不要替顾成均发起募捐。但和怀夏一样，也是怕顾成均不愿公开，自己这样反倒弄巧成拙。
她们都知道，其实大家都是乐于相助的，只是站在顾成均的角度，可能接受捐款心里真的不太是滋味。
好在顾成均积极乐观，这样反倒令怀夏欣赏。
加油。她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既是对顾成均，也是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