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书桌上不停地响着,是顾成均的号码。
林子钰瞥了一眼,没有接。
等电话挂断后,林子钰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给今天来帮自己的韩祁。
他和韩祁,是有一次在酒吧认识的。当时,有一个身着校服的女学生大着胆子闯进来找自己男朋友,却被一个借酒卖疯的老男人缠上了。韩祁看不过去,走上前,两三招替女学生解了围。
“谢谢……”虽然韩祁做了好事,但是女学生对韩祁还是不由自主地有畏惧之情,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不用怕我,”韩祁苦笑了一下,给女学生让开路。女学生试图将趴在桌上,喝得烂醉如泥的男友抬起来,却几次都失败了。
“唉,”颇为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男友,女学生叹口气,站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他一直都这样?”韩祁从女学生的表情中看出,这种情况应当不是一次两次了。
“是啊,”女学生受不了扑面而来的酒精味,站远了一些,忧心忡忡地道。
“原因呢?”
“考试不顺,实习不顺。”
“这些挫折都很正常啊……”韩祁带着鄙夷的看了一眼男生,道:“算了,我替你把他送回去吧,你一个人又扛不动。”
“真够沉的,”韩祁嘟囔了一句,朝同样坐在吧台边的林子钰喊了声:“喂,那边的哥们,过来帮个忙。”
许是被韩祁的热心打动了,林子钰没说什么,放下酒杯,就过去搭了把手。
“谢谢你们,”他们将男生送上出租车,女学生朝他们鞠了一躬,很诚恳地道。
“恕我多言一句,”韩祁的衣服懒懒地搭在肩膀上,对女孩道:“这样的男朋友,不要也罢。”
女学生愣了一下,红了脸颊。
“再会,”她逃避什么似的,钻进了车内。
车子扬长而去,韩祁哼笑了一声,摇摇头:“能让女友来这么危险的地方找他,懦夫。”
“你的三观倒挺正啊,”林子钰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来这里的人,不是每个都像刚才那个揩油的老男人一样,”韩祁耸耸肩,对林子钰道:“我不是,看得出,你也不是。”
“我们交个朋友吧,”韩祁主动提议道。后来,他才知道,韩祁和他的处境差不多,也是父母不管,互相推脱,又遭到许多的排挤,只能用拳头把自己保卫起来,抵挡外界的攻击。
思绪被拉回来,那头韩祁已经接通了电话。
“事情都处理好了,打算怎么感谢我啊?”
“把你的兄弟都叫上,我请你们吃个饭,”林子钰爽快地说。
热热闹闹的饭店里,众人都在说说笑笑。
“哎,林哥,你不知道,那几个打手呀,”一个哥们儿一边比划一边说:“真是三脚猫的功夫,我都没怎么费劲,就把他打趴在地了。”
“得了,别吹了,”他旁边一个男生毫不留情地戳穿道:“那你手臂上的伤哪来的?”
“就是,在我们面前逞什么能啊,”韩祁附和道。
林子钰淡淡一笑,至始至终,却没有什么心情,只是闷头喝啤酒。
“还在惦记着那个女孩呢?”韩祁一眼就看穿了林子钰的心思。
“我惦记,也没什么用,”林子钰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苦笑道。
“怀夏同学,这是你这几天没来的作业,”第二天一早,怀夏走进教室,唐灵溪拿了一叠书本过来。
“谢谢,”看着收拾的整整齐齐的资料,怀夏抬头朝唐灵溪笑了笑。
“这是我的笔记,”唐灵溪的学习委员做的很尽心尽责,或者说,她本身就是个热心肠的女孩:“你可以参考下,有看不懂的地方,记得来问我哦。”
“好的,”怀夏点点头,打开笔记本,一行行工工整整,清秀的字迹映入眼帘,一如这个女孩的人一般。
不过两天的时间,老师倒是教了不少课程,怀夏看起来也挺吃力的。
下课了,唐灵溪依旧伏在案上和一道题死磕,怀夏走到她身边,本有想问的,却又不好打扰她。倒是唐灵溪一抬头看见了怀夏,丝毫没有不耐烦,而是笑着问:“怎么了?”
“这一块的意思,可以给我讲解一下吗?”怀夏有点不好意思的问。
“啊,这一块我是简写的,”唐灵溪接过笔记本,飞速在上面补充了一部分内容,细致的和怀夏讲解起来。
“谢谢啦,”怀夏重复了两遍,唐灵溪摆摆手:“没事,应该的。”
“你还要理解?”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在唐灵溪身边响起,刺入怀夏的耳膜中。
肖潇“啪嗒”合上书本,依旧是那副瞧不起人的模样:“你只要会抄不就行了?”
“你什么意思?”怀夏皱起眉,不满地问。
肖潇没理她,自顾自地走了,傲慢的样子毫不掩饰。
“不就又考了次第一么,”肖潇后排的女生小声嘀咕道:“那么狂干什么?”
“你大概不知道班长大人什么意思吧,”女生扬扬眉,看向怀夏,多事地道:“她呀,因为上次征文比赛输给了你,没拿到奖,总是到处说你是抄袭的。”
“行了,”唐灵溪给那个女生使了个眼色,觉得她太多话了,难免惹是生非。
“没事,”怀夏淡然的摇摇头,低下头继续听唐灵溪讲题。
什么人都有,肖潇这样尖酸刻薄,蛮横刁钻的人有,唐灵溪这样恬淡热心,毫无架子的人也有。谁值得,就对谁好呗。她已经渐渐学会了,不去和肖潇,徐梓琪这些人计较。
一个知识点刚刚讲完,又有个女孩捧着题目来到灵溪座位上:“灵溪,灵溪,能不能再教我一遍啊?”
“行的,”唐灵溪语气依旧温柔,颇有耐心。她接过书看了眼,笑了起来,指着怀夏道:“就是我刚刚和她说的。”
“委员,老师让你去趟办公室,”唐灵溪刚打算再画一遍图,隔壁班的课代表站在窗外喊道。
唐灵溪抱歉地朝那个女孩看了一眼,怀夏赶忙道:“你快去吧,我和她说也可以。我听懂了。”
“那就拜托你啦。”唐灵溪起身,匆匆忙忙朝办公室走去。
怀夏理了理方才的思路,定定神,耐心细致的讲解起来。
谁知,一连说了三遍,每一个步骤都细致的写了出来,女孩还是不懂。
要是换成肖潇在,估计早就要翻个白眼说这个女孩太笨了。
连女孩自己都涨红了脸,怕怀夏嫌烦。
“没事的,不急,你哪一步不会,告诉我。”怀夏轻声说,尽管已经说得口干舌燥,脸上却一点嘲笑的表情都没有。
顾成均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勾起了他的回忆。
那个时候,大多数人家都还是很穷,连饭都吃不起,更别提让孩子念书上学了。尤其是女孩子,全部都留在家里做针线活,还要像男人一样下地干活,基本上都是大字不识一个。
但是,社会上的新风气愈演愈烈,提倡对女子的教学,陈哲宇和小小也趁空闲之余积极去家家户户宣传劝说。
“谁说女子不如男的,”小小对一家的老大娘道:“您看鉴湖女侠……”
“呵,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老大娘毫不客气地将他们轰了出去:“整天嚷着革命革命,学习什么洋人,你们自己看看,这天下都给你们改成什么样了?”
“是啊,”颤颤巍巍从屋子里出来的老大叔,毫不掩饰自己对他们的厌恶:“那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是你们说变就变的吗?”
“要不是你们惹怒了老天,怎么会出这么多灾祸?”
说着,老大娘老大叔愈发气氛,拿起扫帚就要打。陈哲宇赶忙护着小小跑了出去。
望着“砰”的一声关上的门,小小无奈的叹口气。
“伤着没有?”她关切地问,陈哲宇掸去了身上的灰,摇摇头道:“没事。”
“那……我们去下一家?”小小试探性问。陈哲宇自然是有这样的意思,但是他怕小小不乐意了。没想到,小小答得很坚定:“没事,我陪你。”
只要能和陈哲宇在一起,小小都愿意。
“不是我们不想给自家娃子念书啊……”隔壁的妇人望着正在往炉灶里添柴火的女孩儿,叹口气道:“可是我一个寡妇家的,你看我这家徒四壁的……”
“我可以教她!”望着女孩渴求的眼神,小小忽然心生一个念头。
“哎?”陈哲宇有些诧异的望着她,小小一下子很兴奋:“我可以抽空组个班,免费教女孩子识字。”
“您看这样行吗?”小小征求妇人的意见:“不收您费用。”
“好啊,好啊,”妇人忙不迭的点头,握着小小的手不肯松开:“那姑娘,我闺女就麻烦你了。”
“行吗?”出了屋,陈哲宇问小小。
“没问题,”小小俏皮地一笑,反问陈哲宇:“我的知识,都是你教的,我现在水平怎么样,陈老师不清楚吗?”
陈哲宇沉吟了片刻,的确,小小的悟性很好,学的也很快,现在真去教一些简单基础的字词,还是没问题的。
“那就有劳你了,”陈哲宇的手轻轻抚着小小的头发,温和地说:“我给你发工资。”
很快,就有许多人将自己的女儿送过来给小小,那些大多都是五六岁懵懂无知的小孩子,怀夏一遍遍教他们发音,不厌其烦的重复,手把手的讲解,指正,从来没有发过火,抱怨过一句。
自个儿求师学会,再去给别人当老师,顾成均想着想着,不禁扬了扬嘴角。
前世今生的轨迹重叠,总是惊人的相似。
同时,她的温柔,她的耐心,她的热情,也依旧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