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时候，怀夏是和唐灵溪一道走的。
“耽误你时间了，”怀夏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路过奶茶店，笑着道：“我请你喝奶茶吧。”
“不用不用，”唐灵溪赶忙摆摆手，道：“都是同学，这么客气干啥？”
“每天这么多事，不嫌烦吗？”怀夏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班里的很多事，基本上都是唐灵溪在负责，找老师要课件，给大家整理复习资料，组织小组活动……
反观肖潇，挂着一个班长的位置，其实真的没做什么实事，去一趟老师办公室都觉得是在耽误自己的时间。
“我觉得挺好的啊，”唐灵溪伸了伸胳膊，抬起头面向太阳，一束阳光照在她的侧颜上，唐灵溪微微侧头，继续道：“这样日子过得充实一些。”
顿了顿，她像看出了怀夏心中所想一般，含蓄地说：“肖潇那样，其实自己活得很累。”
“灵溪，”怀夏由衷地感叹了一句：“你真是个好女孩。”
“谢谢，”唐灵溪微微一笑，道：“我们可以做朋友呀。”
走到十字路口，两人道了别，朝反方向走去。
望着怀夏远去的背影，唐灵溪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
其实，怀夏还并不是特别了解她。和所有人一样，在她们眼中，唐灵溪温柔，善良，是个标准的好学生，乖乖女。但是实际上，她的内心，向往着一份自由，向往着叛逆一次，向往着在最美好的岁月放肆一把。
然而这不太可能。她的人生轨迹，早已给自己的父母铺好，连一点点偏离的机会都没有。每天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所有其它的念头，都只能是想想而已。
她的父母教她的，是做什么事，都应当考虑利益。中高考不用考的课程，上课就不用认真听了，不如复习主课；凭着兴趣爱好加入的社团，一律退出，是浪费时间。让唐灵溪担任班干部之类的，也是为了她能和老师走得更近些，得到老师的认可，和同学打成一片，在以后有更广的人脉关系。
但是，唐灵溪不喜欢带着极强的目的性去做事，父母的教导也让她极其不认可。
说肖潇活得累，唐灵溪禁不住轻叹一声：难道自己不是这样吗？被牢牢地束缚住。只不过，肖潇把自己锋芒的一面全部都展现出来，而自己，是以一种温和顺从的姿态在面对着。
走到十字路口，因为没赶上，恰巧，黄灯亮了三秒，直接跳向了红灯。
唐灵溪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时，一辆自行车也停在了唐灵溪的身边。
男孩一只脚踩在脚蹬上，另一条长腿懒懒地踏在地上，淡淡的薄荷香传来，唐灵溪扭头一看，这不是上次在篮球场上遇到的林子钰么？
细碎的刘海落在额前，男孩的头发很柔软，不像许多打架斗殴，头发乱糟糟出油的男生。也没有染成乱七八糟的颜色。干净的白衬衫，扣子规规矩矩扣到最上面一个。
林子钰自然不认识唐灵溪，也不知道这个女孩已经开始偷偷关注他了，绿灯一亮，他跨上自行车，眨眼间就离开了。
唐灵溪愣在那里好一会儿，直到身后的人都陆陆续续走了，才回过神来，快步过了马路。
青春应该有的样子……
这边，顾成均家里，祸不单行。
“哐当，”那天晚上，留下母亲在医院，顾成均带着妹妹回家。半夜里，他听见隔壁房间传来的声音。
“这么大的人了，该不会还从床上睡掉下来了吧？”顾成均叹口气，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慌忙去妹妹房间查看情况。
还未推门进去，妹妹无比惊恐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
“怎么了？”顾成均着了忙，连忙跑进去：“瑶瑶，怎么了？”
“哥……”半夜里，顾雨瑶带着哭腔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楚，带着颤抖：“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小傻瓜，我没开灯，你当然看不见。”顾成均一边把顾雨瑶揽在怀里，轻轻的哄着，一边顺手拉开了床头的小灯。
看见妹妹眼睛的一瞬间，他愣住了。
顾雨瑶的眼睛红红的，里面很浑浊，布满了血丝。
“雨瑶，”顾成均慌了神，赶忙用手在顾雨瑶面前摆了摆，试探性问：“能看见吗？”
“哥哥……”顾雨瑶一把扑倒顾成均的怀里，整个人不住地发抖。
顾成均的手轻轻拍着妹妹的后背，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强忍着内心的恐惧，他努力保持镇定，对顾雨瑶道：“别怕，雨瑶，没事的，哥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我不要，”顾雨瑶一把抓住顾成均的袖子，嗫嚅着道：“我不想……再给爸妈添麻烦了。”
“傻瓜，”顾成均心痛不已，心下知道雨瑶肯定眼睛已经不舒服很久了，但是一直没说。自己也真是的，怎么没早点发现呢？前些日子，妹妹就喜欢自己揉眼睛，他总是教育妹妹手上不干净，但是却没想到……
顾成均背着妹妹，连夜去了医院。
从办手续到带顾雨瑶检查，都是顾成均一个人弄的。背着雨瑶走在医院那条长长的走廊上，顾成均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快要垮了。
人来人往，医院是没有真正安静的时候，某个时刻警报声刺耳的响起，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哭声，医生们快步赶去的步伐声，就又是一个家庭的悲剧。
缺血性视神经病变，拿到这张检查结果的时候，顾成均无力的垂着头坐在走廊上。
营养视神经的小血管发生梗阻，缺血引起是神经局部供血不足，产生梗塞，导致视力缺损。
它的发病往往很突然，雨瑶的病情已经属于比较严重的了，因此造成了很严重的视力障碍。
如果要治疗的话，顾成均抱住自己的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医生还在里面给顾雨瑶做检查，犹豫了许久，顾成均拨通了母亲的号码。
“什么？”手机刚响了一声，母亲就很快的接了起来，看样子应该也没有睡着。
“你说的是真的？”听见母亲开始的声音很低，然后是脚步声，大概是为了不惊动父亲走了出去：“那你和瑶瑶现在在哪栋楼？我马上过来。”
顾成均说了科室，几分钟的时间，母亲就跌跌撞撞赶过来了。
“瑶瑶呢？”母亲的脸色惨白，声音沙哑。
顾成均指指里面，又无力的垂下头。
待母亲领着一直沉默的顾雨瑶走出来，顾成均哆嗦着嘴唇，半晌才喊道：“妈……”
“没事的，”顾母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对顾成均道：“你们不用担心，还有妈妈在。”
“儿子，你先带瑶瑶回去休息，”顾母两边的头发都已经开始发白，脸上也爬满了不少皱纹，苍老了许多。
次日，顾成均将顾雨瑶哄睡着后，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赶到病房的时候，医生正在替父亲拔管子。
“爸！”顾成均急了，一个健步跨上前，问道：“您这是干什么？”
“儿子，我们本来是想瞒着你的，”顾母摇摇头，看向顾父：“你爸说，没必要，因为你已经长大了，有能力接受这一切了。”
“爸，你想……”不好的预感在胸腔涌起，是生离死别的抉择与悲伤，顾成均猜到了父亲的想法。
“反正爸的病，也看不好了，”顾父躺在病床上，已经骨瘦如柴，身上有不少地方都已经开始浮肿。他示意顾成均上前，一只手艰难的抬起，摸了摸顾成均的脑袋，继续道：“爸不想再拖累你们，剩下的钱，留给雨瑶看病吧。”
“爸，你别这样！”刹那间，顾成均的眼泪夺眶而出，他一个劲的摇头：“爸，肯定会有办法的。”
“傻孩子，”顾父眼角也有泪水，目光里满是不舍，但他依旧笑着：“人终究是要死的，爸只是可惜，不能看着你们长大，看着你们成家立业了。”
“但是，爸肯定要把生的希望，留给你们呀。”
“爸要是不在了，你就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了，记得扛起责任来，照顾雨瑶平平安安长大，让爸这么做是值得的。”
“爸……”顾成均趴在床边，有千言万语，却无法开口，内心如同刀割一般。
那种痛彻心扉的滋味，没有人可以知道，真的就像心头的肉，被活生生的撕扯开，鲜血淋漓。
却又无能为力。
“儿子……”
彻底放弃了医治的顾父，没有再撑多少天，就陷入了重度昏迷之中。
望着父亲上气不接下气，双眼紧闭，喘成一团的样子，顾成均根本不忍心再看，背过身去走出病房。
“进来时记得带个口罩，”医生好心的嘱咐顾成均：“他现在身上全是病毒，怕会传染你。”
指甲掐进了手心里，顾成均鼓着勇气看了一眼医生递过来的检查单，顾父身上怕是没有一块不受癌细胞的控制了。
就在一个凌晨，顾成均亲眼望着，心电图的数值急剧下降，直到化成一条直线。
而雨瑶的手术，也安排在了不久之后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