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月,湖心小筑平静得就像秋天的风,淡淡的,月光中透着凉意,但日光一出来,衬着暖意把夜凉一扫而空,后山的树叶红了一大片,点缀在大片绿色中,晃得像一片片山火。
阮姣每周都会带着阮嘉树来湖心小筑,那两日便如过节般热闹,大家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欢声笑语中对未来的生活又有了更多的信心。
阮嘉树仿佛眨眼就会走路了,胖乎乎的身体摇摇晃晃像一只可爱的小企鹅,爷爷爷爷叔叔阿姨妈妈叫个不停,吉祥物一样讨人喜欢。时间在这个小孩童身上仿佛失去了作用,她欢欢喜喜地快速成长着,与这浑浊世界一点干系都没有。
褪去了初见的激情,古鲸鲸与陆云玺生活也步入了正轨,他只接一些必要的工作,每天都会回来,两人偶尔下厨做饭,众人也是吃得精光格外捧场。天气好的日子牵手去山上散步,捡捡落叶,拾拾柴火,夜凉的时候燃起一堆篝火,格外浪漫。
陆云玺从未这样惬意地享受过生活,任由波澜不惊的岁月流淌,只觉得日升日落来得特别快,但每一次入眠都格外踏实,自从两人回了湖心小筑,他就再未失眠过,哪怕古鲸鲸只是睡在隔壁。偶尔他会穿墙而过,两人相拥入眠,但太阳升起来时,他又会乖乖回到自己房间。
两人不约而同地忌惮着什么,不敢幸福得太过分,怕这幸福到不了明天,只能一点点 小心翼翼地藏匿着对彼此的爱,格外珍惜每一个寻常的小日子。
古鲸鲸越来越频繁地想要停顿时间,每一天,都会凝固一个片段,把这幸福停顿短短三十秒,像剪辑师一样把那些美好深深剪辑在脑海中。
有时,是阮嘉树的嚎啕大哭,董父的手忙脚乱。
有时,是陆云玺撑着额头在湖边躺椅的小憩。
有时,是张姐在厨房多手麻利掌勺。
有时,是天空下了一场雨,她与陆云玺撑伞散步。
有时是一个吻,一阵风,一个男人熟睡时好看的侧颜……
古鲸鲸明白,就算畏惧每一只鸟儿的飞过,也拦不住日照当空,便会西下,花儿盛放到荼蘼,就要凋谢。只要林晶还在她体内,德济还在人间,魏启明的桃花源依旧存在,无数个藏匿在人群中的D星人都像是身不由己的炸弹,不知何时会炸毁。
谁让她是个外星人呢?谁让她爱上地球龙呢?缘起缘灭,本就是命运勒在她脖子上的套绳,不知何时会突然收紧。她能做的,唯有珍惜一切。
那日,风和日丽,陆云玺外出拍广告,古鲸鲸约了众人来湖心小筑晚餐。小王把大家一一接到时,天已经黑了。
青卿依旧是压轴的女王,刚从红毯上下来,披了一件白貂,一进屋就把外套丢给了小王,祖母绿的晚礼服瞬间亮瞎了大家的双眼。
陈世昭风度翩翩送来了三娘,冲着大家微微一笑,立刻衬得满脸胡茬的柳毅灰头土脸,柳毅原本想要在三娘跟前装个可怜,故意扮邋遢,却不料成了小丑。他恨恨看了古鲸鲸一眼,愤愤落座,离得远远地,心中只觉得酸楚得很。
许宣进屋见白素还没来,站屋外遥遥望着,却见白素与阮姣结伴而来,白素抱着软娃娃小嘉树,一脸宠溺,许宣看到这一幕,忽觉得难受得紧,急急回了屋。
余生紧随其后,脸上一直挂着羞涩的笑容,与女宾坐一边,偶尔逗弄一下阮嘉树,整个人都散发着温柔的气质。她开朗了许多,也大方了许多。
一张长桌,摆满了菜肴,湖心小筑的人都避开了,只有宾客们隔着热气腾腾的饭桌遥望着彼此。
青卿翻了个白眼:“哟,古鲸鲸,你这是摆鸿门宴呀?”
古鲸鲸浅浅一笑:“不,是离别宴。”
“怎么?要离开地球了?太好了,骚扰了我们这么久,您可终于走了。”青卿吃了一惊,却依旧嘴里不饶人。
“暂时倒不会,只是月老这个职业不当了,从今以后,大家的幸福自己去追寻吧,我这个月老实在当得太失败了。”古鲸鲸看着陈世昭和三娘,龙族的刀光剑影犹在耳畔,三娘牧羊的模样历历在目,她是怎样鲁莽地把落魄的书生柳毅推到了三娘跟前,硬生生逼他做了一回勇士。
但,一切都是荒唐的错误。她甚至根本没有弄清楚前因后果,害惨了三娘,亏了柳毅,也对不起陈世昭。
“三娘,柳毅,陈先生,抱歉了。”古鲸鲸眼里含着泪,举了举酒杯,受罚般一饮而尽。
三娘笑笑:“说那些陈年往事做什么,没有你,我还不知道要在那儿放多久的羊呢。”
想起往事,三娘的眼圈也红了。
陈世昭看了三娘一眼,低声道:“不,都是我的错,是我执意要娶三娘,却无力抗衡家族,只得故意冷落三娘娶了妾侍……害三娘受苦的人是我,但我以后会用一切来弥补过去的错。家族往事早已烟消云散了,如今我完全有能力保护三娘不再受任何苦楚。”
“得了吧,你们这些公子哥儿就会油嘴滑舌,骗娶了三娘不捞了一大笔嫁妆吗?娶过了门万般羞辱虐待,每天带着宠妾白薇招摇过市的不是你陈世昭吗?别拿什么家族父母说事了,你他妈根本就不是个爷们儿。”柳毅狠狠剜了陈世昭一眼,反驳得有理有据。
“一个屡次出轨的花花公子就不要批判我了,这些年三娘过的什么日子我也知道,你们离婚是迟早的事。”陈世昭冷冷道。
“我呸!只要我没签字,至少得分居两年,还早呢!”柳毅梗着脖子,十分硬气。
“你们再吵,都出去。”如果不是三娘发话,只怕柳毅要扑过去和陈世昭拼命了。
许宣反而更羡慕这样无赖的柳毅,至少他能厚着脸皮到以后一刻,夫妻之间能吵能闹至少证明还有话说,他与白素已经是无话可说了,连见了青卿都觉得愧疚,两姐妹重归于好,他更成了讨人嫌的那一个。
青卿斜睨了桌上的男人一眼,这男人啊根本就不会随着年龄成熟,他们会变老,但灵魂永远不会长大,这些个长命百岁的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目光落在阮嘉树软乎乎的脸上,突然眼神一柔,也许有个孩子真挺好的。
古鲸鲸看着青卿怅惘的眼神颇为感叹,青卿强悍的个性让古鲸鲸屡屡碰壁,又深陷姐姐姐夫的三角恋,如今做了大明星,古鲸鲸反而少了打扰她的机会,也许正因为这样,她才免于深陷不幸中。
青卿就像这个大时代真正潮流中的年轻人,不管不顾,只恋爱不结婚,怎么高兴怎么来,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婚姻制度这种所谓反人类的存在真的会消失,就如D星一样,当文明进步到一定程度,任何情感都成了负担,但那样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顿饭,吃客们各怀心事,大家发现古鲸鲸变得不同了,她不再是那个鲁莽追着他们恋爱结婚生孩子的月老了,她像突然就明白了人世间的爱与情,卸下了这个重任。
男人们勾肩搭背醉醺醺地离去了,女人们留下来坐在沙发上聊着彼此的近况。
三娘依旧没有考虑好要不要和陈世昭复合,当年的伤害太深了,她见柳毅可怜也于心不忍,虽然柳毅是个王八蛋,但陪她度过了人生最艰难的时期,是他把她从羊群中解救了出来。
白素也约会了鲸鲸介绍的两个男人,但相对无言,终究是没有感觉,她如今只想好好享受单身的日子,想再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只是这一次,就算天晴她也会随身带一把伞,她不会再给任何男人伤害自己的机会了。
余生虽然在恋爱,但与多智校从未跨出实质性的一步,两人总是相敬如宾,偶尔吃饭聊天也是选在安静隐秘的地方,但余生始终惶惶,她不是人类,不敢奢望与多智校白头偕老,她已经不是山神,多智校也不可能像老方一样在骆驼峰陪伴着荆棘,也许有一天,她会悄无声息消失在多智校的生活中。
仿佛只有青卿在这花花世界如鱼得水,爱恨不过弹指间,从不当真。也是她最先披着白貂潇洒离去,头也没回一下。
但世间焉有完美之事,不过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离别时,古鲸鲸一一祝福,拥抱大家,怀抱松开的刹那,心中也像是卸下了一块巨石,终于,她不用再操心别人的幸福了,她可以踏踏实实为了自己和小龙的幸福而努力。
为了……在这个地球留下来,活下来。
当陆云玺披星戴月赶回来时,她一路狂奔在木桥上,冲向他,紧紧地、紧紧地环着他的腰,贴着他沾满霜雾的胸膛,眼泪瞬间就滚落了下来。